第1章 誓师（1 / 2）
又是熟悉的场景。
天空布满着阴霾。
大地也被浓雾覆盖，举目四顾，视野中只有流云般弥漫搅动着的无尽灰色尘雾，霸道地占据了这整片空间。
仿佛苍茫不见边际。
自己身处其中，形单影只，更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知道已茫然跋涉许久，却无法分辨究竟是原地踏步还是真的已经走出很远，距离在这里失去衡量，甚至就连时间好像也没有了刻度。
尽管心底厌烦，但也许一无所知才是可以确认的事实。
双脚分开雾气，踏过一地碎石，感受着大大小小、尖锐方钝的粗粝颗粒在脚底的摩擦砥砺。
脚步始终不停。
没有缘由，不知目的。
像是迷失在了苍茫雾海深处的旅行者，在生命的尽头临近时徒劳地挣扎着。
我是要死了吗？
一颗心忽然揪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攥住，逐渐用力，胸膛也被没来由涌出的压抑感不知不觉间侵占，呼吸变得急促。
却是依旧没有停下。
呼，呼……
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呼吸声，辽远细微的呼喊忽远忽近，若有似无，找不到行迹踪影，但语气中那股急切完完整整地传达给了他。
是什么？
他无意识地开始寻找，又像是逃离。
逐渐变得急迫，脚步加快。
就在这时，这片空间像是被扰乱了节奏的歌曲。
四周雾气开始扭曲变淡，大地颤动，隐藏在雾气背后的世界一角逐渐展露身形，那些奇形怪状的幢幢阴影包围了自己，在虚空中晕染出一道道模糊不清的印迹，就像是灰白纸面上被水迹泅开的墨痕。
又被人一笔一笔地添补上色彩。
似乎这个失落城市里隐藏的一切即将要在眼前清晰明了。
然而就在黎明降临的那一刻，强烈的窒息感突然攥紧了身心。
有无边阴影紧随袭来，那束猩绿色的光愈发逼近。
他踉跄一下被什么绊倒在地，废墟的棱角顿时刺破了双掌，却来不及感受疼痛。
遮蔽天空的血盆巨口咬碎了最后的光亮。
深沉冰冷的黑暗就要将他吞没。
下一刻。
恍惚间有雷霆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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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印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晨光熹微。
孟恬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才想到把兢兢业业的闹铃伸手关掉，嘈杂的鸟鸣戛然而止，绞做一团浆糊的大脑也得以纾解昏胀和滞塞，总算是恢复了一线清明。
又是一样的梦。
阴魂不散地纠缠着自己，时而隐匿时而跳出，仿佛深诣玩弄人心的狞笑恶鬼。
又忍不住出来彰显存在感了吗。
孟恬撑着双手从床上坐起，身上睡衣早已汗湿紧贴，只感觉浑身湿黏得难受，于是晃晃头将杂绪甩飞，翻身下了床。
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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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恬赶到学校操场的时候，前面摆着的座位都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一排还有零星几个空位，他只好就近选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抬头看向那个土石堆砌而成的简陋高台，看着那条在初生朝阳下冉冉生辉的红色横幅，看着横幅上板正印刷着的“南山大学第一届毕业生就职誓师大会”亮黄大字，静静等候大会的开始。
没等多久，就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山装老人走上高台，开始测试话筒。
音箱失真嗡鸣响起的瞬间，偌大的操场安静了下来，数百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老人显得瘦小的身躯上。
如同没有重量一般，老人的脊梁依旧挺直，双眼眯成一条缝，中气十足的笑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同学们早上好啊！”
“校长好！”
台下的观众马上以百倍的热情回应，声势雄壮而浩大。
老人顿时动作夸张地虚捂耳朵，作出一副不经惊吓的模样。
自是惹得阵阵笑意。
等到喧闹渐停，他说：“一转眼四年时间过去，今天就是你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了，你们明天就要各奔东西，去往自己的岗位发光发热，真正意义上为这片土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既高兴又不舍。
“高兴在悉心培养的学生已经成才，今后可以自己撑起一片天地，又不舍时间飞逝，与你们同行的时日还太短。
“你们的入学还恍如昨日，要不是背后那张横幅一直在提醒，我会以为自己还是在四年前的入学欢迎典礼上。”
台下学生又笑。
“好了！絮叨到此为止。不过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先问问大家。”
顿了顿，老人清清嗓子。
“我想问问在场的两百五十四个同学，现在还有没有哪个同学不认识我这个老头子的？”
“没有！”
落下的声浪再次冲上高台。
当然没有。孟恬想，没有一个人会不认识这个喜欢跟在学生身后满学校跑了几年的和蔼老人。
“我不信，让我点一个人问问！”
老人故作孩子气，伸手指道。
“最后一排那个穿灰色衬衫的同学，你来回答一下。”
孟恬似乎对上了老人带着玩笑的目光，一时愣住脑中嗡然。
“没错，就是你，左起第五，管理一班的那位同学。”
前排左右的同学纷纷扭头。
孟恬几乎就要下意识站起。
身旁已经有人比他更快弹起，大声应道。
“到！”
孟恬低头看看身上的灰色t恤，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自己的班别，转头看向旁边。
看向那个处于全场目光中心的瘦削身影，他身躯挺直，面容严肃。
“校长彭培明！1971年生，苏城人，自235年南山大学建成后任职校长至今，曾任……”
一臂之距的孟恬清楚看见了更多：握拳的手掌指节发白，过度紧绷的身体微微颤动……
此时的孟恬只有感同身受——即便只是遭受牵连的余波——那一刻他确切地感受到了加诸身上的某种庞大而深厚的力量，像一座山压在了肩头，使得呼吸迟滞、思绪混乱。
那种让人难以自已的无声震慑。
孟恬心情复杂地望向台上，并不强壮的老人正“好了好了”一迭声举手认输。
“陈开同学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得了！”
一道两道噗嗤笑声响起，带着巨大感染力瞬息席卷全场，哄堂的欢笑响彻校园，久久方歇。
“我就说嘛。”老人不无得意，“我可也是新文艺复兴的中流砥柱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