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可气人的是,这回魂术虽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改命之术,却只能改成一条苦命。
它上头载得明白,按照里面载录的法诀修炼,若练成了,可令魂魄跨越阴阳界限,能在人间显形,修得与常人无异,却只能维持一年。一年之后,立即打回原形,变成而今这番形容。届时,即使重修这门术法亦再无回天之力,无济于事了。
若要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只有取活人之命来续,也就是拿旁人的阳寿给自己用,让旁人代替自己去死,好不缺德。
更缺德的是,因是从旁人那处获得,原非自己所有,自己用起来功效便会折半。假如我从他人那处取一年阳寿,放在自己身上却只有半年。这还不算,它里面有一条更过分的要求,那就是不能直接强取豪夺,必需经他人同意。先施法看清对方阳寿几何,问主取舍,得了允可,对方心甘情愿相赠相送,或是以物相换,这才能取得来。
断崖原是无法得知自己折寿了的,就是因为修炼了这门术法,看到自己阳寿越来越少,才知上了大当。
我与云音面面相觑,觉得真是出师不利,山穷水尽了……
我这厢还盯着回魂本怨天尤人,那厢断崖却拿出一副‘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们如何的不关我的事’的表情,将云音幽怨一望:“我已将法子交于你们了,只消依法进修,几个时辰之内便可显形,显了形就能拿得起刀剑,自可拿着去将害你的凶手杀了报仇雪恨,我的承诺算是兑现了。你们看完了没,看完了就说说我该怎么办。”
虽说他这个解释颇为牵强,但好歹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现下确实该我兑现承诺了。我这个人,品德不算多么优良,但素来说一不二,允了要给他的就一定会给,说了要助的就一定会助,出尔反尔这种事我是没干过的,也不爱干。
于是我让云音合上册子,问他:“先解决歃血咒的麻烦还是先解决那厮的纠缠?”
断崖道:“先说歃血咒吧,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总觉得再迟片刻我便会立刻寿终正寝了。”
先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跟你的法子一样,能靠法术解决问题就绝不用刀剑。那黑衣人高深莫测,力敌是不可取的,唯有智取才是上策。怎么智取呢,打不过跑得过,惹不起躲得起。我这儿有一手袖里藏乾坤、壶中生日月的神技,从前出门历练,捎了太多东西,苦于行囊太小,实在容不下那许多,于是我便将褡裢弃了,改练这门法术,以便日后历练时有囊容物……而今撞上你这回事,那可真是太巧了,它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只消我用这门法术造个结界出来,你与门下弟子拾掇拾掇,进去住个一年半载,谁能找得着?”
当然,造结界的术法有很多,只要是个有修为的都能造,只不过他们造的只能勉强塞几袋银两或者维持个一时半刻。而我这乾坤术就不同了,我若不撤,天上地下便无人能破,想纳多少人便纳多少人,百无禁忌。多么方便快捷,完美无缺?
断崖思量过后,点点头,由衷赞了我一声:“不愧是身负盛名的女魔头,真是多才多艺哈。虽然做缩头乌龟有失体面,但不失为一条妙计。那这第一件事就这么定了,却不知这歃血咒又该如何能解?”
他这几句谬赞我很受用,飘飘然道:“真是过誉了,小女子愧不敢当。这歃血咒嘛,虽然只有唯一一个办法,倒也不难,便是你此生双手再莫沾染血腥,只要不杀人便不折阳寿。”
房间内默了一默,断崖瞪大了眼珠子道:“这便是你的好办法?这也叫不难?简直难于上青天了。身为修行之人,如何能不杀人?你这与叫屠夫莫杀猪有什么区别?”
我表示不能理解:“只是不杀人而已,这有何难?屠夫不杀猪那便不是屠夫,修行之人不杀人便不是修行之人了么?这是什么道理?莫非你所以修行,便是为了杀人吗?或者说不杀人还能妨碍你修行了?你不杀人修不进去?”我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了,吧唧吧唧这么一番长篇大论,颇为舌燥。
虽然这个办法不是个稳妥的办法,但好歹是个办法,断崖被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再帮他一把,体谅道:“我自然晓得你们杀人放火做惯了的,早已上瘾,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嘛,一时戒不掉这个瘾倒也情有可原。其实我这里还有个主意可以助你戒掉,你想不想听?”
他自然想听,与云音一通转述,我接着提出建议:“这个事也好办,倘若你真进了我的结界,我单独为你造间屋子,但不告诉你解咒之法,将你关个千儿八百年,你长此以往无人可杀,早晚戒得掉的。”
断崖:“……”
我能给的法子就这样了,何去何从,得他自个儿拿主意。一气呵成的说完,这桩生意做到这里也算是马到成功、完美告罄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便打算同云音双双告辞,断崖却兀自拦在门口。
他十分纳闷:“这就走了?”
我更纳闷:“生意做完了,不走留下来吃晚饭吗?”
他嗓门高亢起来:“你还没兑现承诺呢,说好的结界呢,你得了好处就想翻脸不认账?”
云音传话已传得很不耐烦,我听了更不耐烦:“你仔细回忆回忆,咱们适才怎么谈的。”
断崖回忆半晌,如实道:“我助你显形,你助我保命!”
“错。”我提醒他:“我的原话是‘你助我显形,我告诉你保命之法’,唔,我没告诉你吗?话已说得明明白白了,我只允诺告诉你法子,可没允诺助你实现这个法子。”
他已气得暴跳如雷,无奈事实就是怎么一回事,他无可辩驳,只好咬牙切齿:“你……你强词夺理!”
“果然……跟谁做生意得赔得一塌糊涂,以后警醒着些,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了。”我得寸进尺的教训他,教训完了话又说回来:“不过呢,我能重获新生,还得多亏了你。看在这份功劳上,我便大发慈悲助你一把,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再打我元丹的主意了。”
历经这一回挫折,他自然老实巴交,再不敢对我以及我的元丹有非分之想了。只是若要施展这袖里乾坤术,需借天地灵气方可造出结界,这样一来,我便得先练成他那回魂术才行。只有显了形,置身阳间,才能使用阳间之物。
辛亏这回魂术听起来很了不起,练起来倒不甚难。断崖给我辟了间屋子,专供我进修。我闭关了几个时辰,待得翌日晌午,阳气最充足时,我便成功横跨阴阳,脱离魂体,摇身一变显了人形。
久违的温度与沉重感令我油然生出一种自己仍是当年那个纵横四海逍遥八荒、人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掌控着至高无上的力量与权柄,跺一跺脚世界就要抖三抖。一令破沧海,一念毁苍穹;一踏荡九州,一掌扫灭神龙……
只可惜今夕我已不负彼时雄风,一切都已成了当年,一切都是曾经,真是令人无比唏嘘。
我感慨一阵,拉回思绪,站起来拍拍屁股,寻思着而今我既已同活人无异,是该去查查自己的死因了,以及当年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最后再去找那凶手报杀身大仇。
虽然目标很明确,但这无疑是一条艰辛坎坷的路,路漫漫其修远兮,接下来还有得忙活。
眼下我已回魂,同尸骨之间也就再无牵连。我将元丹上的几条肋骨丢在一旁,往反方向走,走出两丈之外,束缚感果然消失,再走更远,仍无异样,看来这锁魂术的确已经失效,我自由了。
却不料这自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正当我欣喜若狂的打算穿墙而过,猛的一头往墙上撞时,就听咚的一声,耳朵里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成功穿出墙去,而是被墙撞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