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端（2 / 2）
“大学读完去当兵？比起这个我其实更想去出海，干什么都可以。”
少年对着星空忍不住畅想着那抹不可能存在的光景，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不巧的是，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意味着林然必须立刻出发，因为再往深走就没有这样可供过夜的安全藏身点了，他必须要在赶在天黑前回到这里才行。简单处理了下自己各方面的生理需求，趁着天微亮，沿着曾经的乡村公路林然的旅程继续前进。
待到日上三竿，林然终于是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新津工业园。再掏出老何给的折纸打开一看，上印着一张清晰的卫星地图，图上有处地方画了个显眼的大红圈。红圈所在的位置正是自己脚下那座已经死去城市的工业园区。在折纸的另一半上印着一副狂乱的涂鸦和张一寸的免冠照，涂鸦如同惊悚故事里的海怪一般张牙舞爪的多根触手和一个黑漆漆阴影块。
这就是那帮人带回来的全部情报了。看来是哪个黑市贩子手下的拾荒队碰巧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变异生物的巢穴。但运气不太好，不仅没有收获还折了个人在这里，随手丢掉手里的折纸林然要开始准备工作了。
看到风滚草的时候，林然已经猜到这趟跑来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之前在集市上林然问老何有没有给利息，其实意思是在问发现这个地方的那伙同行是不是有伤亡。当时老何既不答切口，也没有什么表示想来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弯腰拔出刀挖出了脚边两株风滚草的幼苗，凑到嘴边用力的嗅了嗅，林然脑子忽然在想这玩意如果拿来炖汤会不会意外的好吃呢？
虽然名字叫风滚草，但其实它并不能真的随风滚动起来，这种变异植物是因为结的果实外形毛绒绒就像一大团杂草球才被拾荒人这样称呼。因为没有确切的学术命名，拾荒人们都是凭着最简单的第一眼印象进行的命名。据林然多年的经验，风滚草与某种被称作红树的变异植物之间有着微妙且若即若离的伴生关系。
红树这种比较稀有的变异植物的附近都会不明显的长有一圈风滚草，而红树也在圈的中心。两者间的距离跟红树的大小有关，一般体型越是大的红树周围的风滚草会越多，形成的圈的排列也会越整齐，离红树的距离也会越远。但这都是在中深层的位置才能看到的景象，所以即使是林然把规律掌握了七七八八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倒不是怕被抢先。
真正的原因是，红树是肉食植物。能长到两米高左右的小型红树就可以轻松捕食成年水牛，极度危险。即使是常年游荡在中层区域附近的拾荒人最多也就遇到体型十多公分的红树幼苗，大多人的认知里都把红树当做一种外层区域罕见的变异植物，这些小东西唯一的价值是可以在军区换到不错的物资而已。
而林然这次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怪物呢？
看着前方密密麻麻围绕着工业园区一字排开的风滚草，他笑的像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林然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伪装成人类的怪物。每当看到银色的粘性丝线从自己的皮肤毛孔中渗出，又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欢快舞动时林然就会回想起十年前灾难爆发后的那个夜晚。回想起，他是如何变成了怪物，又如何眼睁睁失去了一切。
这些看似在风中摇曳随时都有可能断开的蛛丝，随着林然的心意轻柔而又缓慢的飘荡在钢筋混凝土废墟中，一部分伏地而行一部分借由微风飘在空中。林然一边朝里面走去一边感受着每根蛛丝反馈回来的信息。
几乎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发现了目标，一株长在工业园某处广场正中央的巨型红树，虽然还无法直接用肉眼观察但蛛丝已经大概感应到它至少有七八米高，主干至少要五六名壮汉才能环抱。
红树这种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变异植物既不长叶也不开花，其布满褶皱表面的枝干与其说是植物，更像是某些软体动物的触手，它们也依赖这些强有力的武器捕食那些不幸路过的生物。它的主干则会负责散发某种香甜的气味来吸引附近的猎物自投罗网，捕猎成功后便直接拧碎猎物如同榨果汁一般让其血肉成为自己的养料。
但这株怪物似乎完全跟以往的情况不一样，那些粗壮的枝干不知疲倦的高举在空中，即便是常人在近距离下都难以察觉的蛛丝想要靠近一些时，就如同感应到了一样立刻就进行了攻击，但那些随风飘荡的尘埃碎屑却没有引起它的反应。
而且原本是树主干的位置却被它自己的枝干触手紧紧得包裹了起来。
心里虽然有点嘀咕，林然还是换了种方式想再试探了一下。蛛丝不再尝试从空中接近转而钻入地下土层里慢慢靠了过去。这次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
唔，扎根十多米左右，似乎正在消化一只猎物，部分触须已经覆盖随时可以控制、主茎被触腕缠绕藏在深层等信息一一反馈进林然的大脑中。
“啧”林然虽然来之前就有了心里准备，但是没想到这株红树实际情况要比预想的难对付的多。林然正在思考对策想再靠近些观察一下的时候，他脚下有什么东西诡异又悄无声息的顺着他的鞋攀附上来，“嗯？”从感知中回过神来的林然警觉时，这些不知什么植物的藤蔓就像自知已经被发现，猛的一把缠住了他小腿。
林然一把抽出腰间的短刀想要斩断脚边的藤蔓，没想到竟还有几条从四周破土而出，狠狠的勒住了林然的四肢和脖子。不过林然体表迅速的分泌出大量湿滑却极有韧性的蛛丝保护住了柔弱的要害部位。
开什么玩笑，居然还有藏起来的跟班
林然能清楚的感觉到藤蔓缠绕的力度在逐渐的加大，甚至在往不同方向使劲的拖拽。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可能当场就会被分尸，成为了这些狡猾捕猎者的养分。
藤蔓逐渐收缩想要突破林然体表那一层由蛛网构筑的防御。林然咬着牙，面色狰狞的笑了。
突然林然四肢被植物藤蔓缠绕住的部位开始冒出滋滋的脆响，随着白色雾气在林然的体表升腾而起。原本昏暗深绿色的藤蔓渐渐由内至外透出了一抹仿佛会流动的暗紫色，瞬间就如抽搐的鳗鱼松开了林然，甚至能隐约听到藏在地下的哀嚎。
很快，毒液顺藤摸瓜侵袭了藏在地底深层的本体。看了眼无力的瘫倒在脚边的几条藤蔓，林然自嘲笑了笑。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不用客气了。
少年展现出惊人的速度快速翻上一座环绕广场的三层小楼顶。亲眼确认目标后直接纵身跃下，轻盈的贴着地面飞舞在纤细的蛛丝和冰冷的地面之间。
满地的触手就在他的前方破土而出试图抓住这个胆大包天的闯入者，但那些看上去还未及发丝粗细的线轻轻一拽便又牵引着林然朝别的方向荡去。
林然欢快的大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宇间，看上去像是每步都踩在一双无形的手上，半空中他迅捷而灵巧的绕过触手的重重阻挠眼看就要逼近那巨型的红树。
这棵智力极高的红树显然不愿意坐以待毙，树身怪异的扭动起来将枝干化作它的武器，狠狠的挥向了来犯者。
林然对此早有准备，双脚踩在一丛刚刚分泌出的蛛网上借着弹力高高的跃向空中，躲过了那凶横的拍打。抬手掏出那把精心保养的九毫米手枪便在刚刚挥过去的枝干上开了几个洞。
虽然子弹并没有对这怪物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顶多打穿的树皮而已，但这对林然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等红树的下一次挥击准备好，林然猛的一拉蛛丝整个人在半空中就如会拐弯的炮弹一样扑向了红树。
林然凌空抽出腰间的柴刀，一头扎了上去。单手牢牢抓住枝干保持住了平衡不让自己掉下去。
红树愤怒的甩动着树干想把这块烦人的牛皮糖给抓住，可林然又何尝是省油的灯。突然他的体表分泌的蛛丝在体外半米的地方快速结网像是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保护罩，不等那些伸过来想要缠住林然的触手靠近，忽然一股刺眼的亮光由林然的胸口绽放，狂暴的电光顺着躯体传递到蛛丝之上。任何触碰到那层蛛网的触手全都瞬间化作黑炭。听到埋藏在地下的红树主干发出沉闷的哀嚎声，林然当然也没闲着，雪亮的柴刀前端被刻意修磨出的锯齿深深的砍入了树干中，林然一手握着柴刀将自己固定在树身上，另一只手突然化作了一团犹如血管蠕动的猩红蛛丝，攀附着树干顺着之前子弹破开的伤口朝着深处钻入。
在林然以为已经得手的时候，这棵红树竟然诡异的扭动了起来，苍老粗糙的树皮上竟浮现出一张张极度狰狞可怖的面庞，有动物也有人类。那些面庞如同复活过来一样齐声发出刺耳的尖啸。林然心中暗道不好，几乎是同时就催动体内的雷电将已经侵入主干的蛛丝连带那些发出叫声的面庞一齐瞬间烧作灰烬。此时的红树也抓住了机会直接抛弃主干部分，从根部与地面的连接处如同摆脱了火箭分离舱和推进器的飞行器一样分离开来。有什么东西也破土而出朝林然所在的反方向倒飞出去。林然还未缓过劲就连同着被抛弃的部分落向了地面。
被庞大的树木拖拽着摔在地上，心知不妙的他立即翻身爬了起来。可抬头看见的一幕让他有些吃惊。
那棵逃走部分红树此时正在诡异的蠕动着，还没来得及扯断的根部也慢慢开始起了变化。此时的它与其说是树不如说是一只长的像植物的怪兽，眨眼间长出了原本不存在的四蹄、凶恶的用来咬合的嘴和利齿。这四足伏地的怪物站了起来朝着林然恶狠狠的发出了恐怖的咆哮。
不过这样的虚张声势可吓不到林然，他断定眼前这玩意必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失去了树形态的它根本不可能支撑太久。
不想给这怪物任何可乘之机，林然反手拔出了柴刀翻过被这怪物遗弃的树干，箭步冲上去。
眼见恐吓无效，这只怪物只好死命的迎向林然，张开那可怖的口器咬向他。
就在林然提刀扑向怪物那一瞬间，两者间的距离无限的接近时，怪物的口器中突然射出一到暗灰色的毒液。
原来这才是怪物最后的杀手锏，可林然已是避无可避，虽然用蛛丝截住一部分但还是让少部分的毒液沾到了林然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霎时间，林然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入坠冰窖已是动弹不得直接被怪兽撞飞出去。失去了平衡的他直接扑倒在泥泞的草地上。
寻常生物如果是被这种毒液入侵体内会瞬间失去感知能力，意识会被无尽的幻象迷惑，就这样变成了一块任人宰割的肉。这样的毒液效果之所以如此霸道，不仅仅是因为生理上毒素的影响，更多的原因甚至是关系到了某些超自然的力量。
林然瘫倒在地上挣扎扭动着，脑海里不断回忆起过去的那些令人折磨不堪，使人疲惫的记忆。潜意识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正被困于浅层的梦境中，但就是无法挣脱这些幻觉的摆布。
见眼前的人类终于是停止了活动，那头精疲力竭的怪物忿恨的仰天发出一阵刺耳的咆哮。回荡在山林间的咆哮声向那些还活着的生物宣告着这片山林王者的又一次胜利。
接下来便是享受战利品的时间了，怪物缓缓的踱步接近了倒在地上的林然。它巨大的口器中伸出一根布满骇人吸盘的进食管，看样子是想直接补充一些大脑灰质。不等它得手，异变再生，原本不再动弹的林然，头部突然呈一种诡异的角度仰头将张大的嘴朝向了怪物，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从口中飞出，直接钻入了怪物的口器中。
不知道那个瞬间这怪兽是否会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眼熟，但它应该是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咳咳，没想到居然被逼到了这步田地。”恢复了些许知觉的林然一边吐出了口中的淤泥一边慢慢翻了个身想要爬起来，“跟你们这群畜生斗了这么多年，今天居然险些在这里翻车。”
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钻入体内的怪物根本无力顾及恢复过来的林然，痛苦的翻滚在泥石之间似乎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不停发出刺耳的悲鸣。
狩猎终于落下了帷幕，林然也不再看那怪物的临死挣扎。
工业园内回荡着呜呜的风声让他感到有些疲惫，他找了块相对干燥的草地靠着一块裸露的岩石坐下扯开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又将系有手枪和柴刀的腰带妥帖放在身旁，闭上眼任由体表溢出的蛛丝将自己包裹成一个茧。
几分钟前还上演了一场生死大战。此刻只剩下还在微微抽搐不知死活的怪兽倒在地上和旁边一个造型古怪的人型茧蛹。
再说此时距林然离开藏身点大约已有半天左右，正值午间的艳阳穿过层层的雾气在房上洒上了少许昏黄。终于停止了抽搐的怪兽内原本是进食口器的地方已经萎缩的如一堆杂乱的肉须。突然肉须一阵翻腾，从里面钻出一只小半人高的蜘蛛，慢慢爬到了茧蛹旁伏在地上像是在等茧内的人苏醒。
光线照耀在蜘蛛的漆黑的背壳上却映照出琉璃般让人一看就会印象深刻的异彩，感受到茧蛹一阵颤动的蜘蛛立了起来用前足轻敲在茧蛹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蛋壳破裂一样。伴随着浑身不明成分的粘液，林然半裸着爬出了茧蛹，奇异的是他之前与红树战斗时留下勒伤和瘀青的部位都像是蜕层皮一般露出了鲜嫩而健康颜色的皮肤。
“醒醒，该回家了。”奇异的蜘蛛竟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林然双手撑地大口咳出了一滩乌黑的坏血。用旁边的几根布条擦了擦嘴，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疯了还是清醒着，感觉一切都像是幻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切。要是能咳咳，要能就这么简单的一睡不醒倒也不错。”
蜘蛛的前足重重的弹在林然的脑门上，发出“啪”的一声。“那我呢，也是幻觉吗？”
“啊，疼疼疼。我错了，对不起！不装了不装了。”疼的满地打滚的林然赶紧求饶。“唉。”看不出表情的蜘蛛发出无奈又宠溺的叹气，“收拾一下赶紧回去了，上次在哨站打卡是二十个小时前，再过十小时你不回去就又要点亮失踪状态了。”
想了想，蜘蛛又补充说道：“我已经确认过了，这畜生体内的力量也来自深渊。看样子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刻意的影响这片地方。”
林然盘坐在地上陷入了思索，“有没有可能是残留的破界石？”
“不可能。”蜘蛛懒散的趴在林然的大腿上不紧不慢的说道，“破界石无法在物质界长久的存在，如果真的有其他的破界石出现，这块地方恐怕早就变成绞肉机了。那群来自虚境的畜生不会放过任何进阶的机会。”
“唔，那你呢？”
“啪”又是一个脑瓜崩，看着捂着脑袋疼的说不出话的林然，蜘蛛用一种慵懒而自恃甚高的语气缓缓说道，“愚蠢的小东西，我与那群畜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虽然同源于虚境，但我，哼哼，可是凌驾九狱九渊之主的更高位存在那位大人的子嗣。”
“这趟算白来了，之后再找个机会往更深层探索吧，现在先回去补充点食物，那畜生的脑核我摘下来了，记得多换点蔬菜，不然可是会长不高的。”半人高的蜘蛛忽然犹如蜕皮一般，原本泛着奇异流彩的外壳风化一般随风散作飞灰。一只大概只有半拳高的小蜘蛛爬上了林然的肩头，一头钻入了他的体内却未留下任何伤孔。
看了看一地狼藉，林然嘴角还是挂起了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