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端(1 / 2)
一个幽灵徘徊在雨中,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暴风骤雨冲刷着整个城市,街道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正慢慢褪去颜色,浑浊的眼泪从男孩的面庞划下两道浅红色的痕迹,牵着他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是踏着沉重的脚步不断向前走去。巷道与角落中潜藏的野兽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但却没有任何一只敢于接近两人。
忽然男人看到街边一辆报废已有几日的汽车旁有个破碎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其中正有一把雨伞。
男人走上前拿起了伞,甩开上面的泥渍撑开后递给了男孩。男孩目光还是有些涣散,大概是想起来自己头上廉价的发卡泡水后有可能会掉漆,他接过了伞又将头上的发卡扯下后使劲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
幽灵蹲下身仔细看向小小手心中的紧握之物,一股烦躁的怒意顿时涌上心头。他狠狠的一手抓去似乎是想将那个发卡抢过来一般,但手却直接穿过了男孩的身体,男孩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重新拉住了身旁高大男人的手掌继续向前。
幽灵扭过头平静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底深处难以遏制的泛起一股苦涩。
林然当然知道这不过只是梦境罢了,当意识这一点的瞬间他便清醒了。
朦胧间抬起手遮住窗缝透过的阳光。爬将起身,他拍了拍脸颊驱散掉梦境中带回的不快和感伤,麻利的将身上的兽皮睡衣脱了下来,换上一件更为轻便的卫衣。破烂的运动外套也不知道这些年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缝合痕迹以及不知从那种动物身上剥下的皮质补丁。
抄起短刀系在腰背处,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弹夹里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发子弹,再从柜子里取出一株怪异植物套入编织袋捧在手里离开了家。
离地下物种入侵爆发已经有十年了。十年前,那座都市中突然出现无穷无尽的未知野兽,伴随而来的还有人类从未遭遇过的远古病毒。在人们以足够快速的反应下试图扑灭灾难前,曾经的家园便已然化为了地狱,有人被野兽捕食,有人因感染病毒而变异成毫无理性的怪物,只有少数的人有幸及时逃离灾祸的中心地带被后续赶来的援救部队找到。
好在情况最终还是得到了控制,只是原本的蜀绣地区被与外界隔离了开来。经过一系列的研究,以当时的技术只能生产出预防这种远古病毒感染的疫苗却还无法治愈被感染者的异变病症,作为有可能携带病原体的幸存者只好被安置在灾区边缘,每日依赖固定的救济物资过活。
当然,林然心里清楚,事情的真相并没有这么简单。不过一切都是后话,暂时按下不表。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随后的几年里在一批批部队逐步进入灾区对这些从地底突然出现的怪兽进行清剿后,情况逐渐稳定的了下来,也收复了不少边缘地区并在其上建立起了安置受灾群众的新城镇。但是由于病毒以及一些未知的原因,灾情的中心地带还是存留了数量难以统计的地下生物。
不同于疫苗研发完成后才派遣的后续增援,最初灾情爆发后第一股进行有组织反击以及曾经深入过灾区进行救援的本地部队永久驻扎在了这片土地上,负责维持幸存者群体居住的安置城秩序和调配外界运送过来的生活物资派发。
十年间,幸存者们逐步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虽然由于病毒的存在,他们无法离开这片土地也不能进行养殖和农业活动,但是可以通过采集政府和部分科研组织需要的各种物品样本去换取更多的生活物资。
每次走在集市上,林然都会莫名的想起幼时拉着母亲走在菜市场上嗅到的那股不知是蔬菜还是什么略带一点腐烂的气味。
嗯,令人怀念的味道。
“新鲜的白菜萝卜,两斤换三两猪肉了,一斤换罐头也可以。”
“三米的花布,纯棉的,换双比较新的登山鞋。”
“罐头饼干和真空袋食物,有用的东西都可以换啊”
林然捧着编织袋眼馋的看着周围,但只能叹口气继续走,毕竟自己每个月的物资券都用来换购食物上,花的干干净净不说有时甚至还不够,根本没有多余的东西去换其他物资。来到集市角落的一个摊位前,少年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算是跟坐在小板凳上的摊主人打了招呼。
摊主是个看上去很老实的中年男子,“你再不来我就该收摊了。”摊主说着递了一块压缩饼干给林然。
集市上的摊贩大多数都是一些经常外出采集的人,按规定那些外出采集的异常物品在回到安置城时就必须上交登记,之后会由街道办定期统一发放相应的奖励物资,这些物资之后才会被他们用来进行买卖。
但凡事总有“例外”。
对于摊主何星汉来说,林然是个比较特殊的客人。因为他会定期从林然这里收购一些违禁品,例如变异的植物样本或者生物器官组织,然后再经由他手流入那些潜伏在安置城内底细不明的各路势力手中。所以对这个本身就处处透着古怪的少年,何星汉额外会给他价钱上的优惠以及一些小小的照顾。
“啊,谢谢。”林然大大咧咧的笑着把饼干放进了腰间的干粮袋,顺手把提着的编织袋交给了何星汉,又把大拇指和食指交叉在一起比划下。
中年摊主留意的看了眼周围,确定没人注意这边从自己背后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叮叮作响的小黑布口袋。“这里是四个的量,还有个盒子你都拿去吧,最近的存货就这些了。我后面几天要去军区办事,你自己省着点用。”
林然大喜,接过袋子,“嗯,谢谢何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何叔,这次搞把军工铲行吗?我那把柴刀用来挖土确实不太方便。”
何星汉眉头一皱,起身一把抓住林然的衣领拖到面前。低声怒道:“你小子还上瘾了是吧?没王法了,明目张胆用部队的东西被人抓住不得关你几年!”
林然尴尬的笑了笑,“知道了,找把好用的铲子总行吧。”
手头一松,何星汉又回到老实人的状态继续说道:“算了,我找工厂的朋友看能不能做把差不多。”
正当林然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何星汉冷不丁递来一张折纸。林然下意识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打开细看,忽然听何星汉用低沉的声音道:“回家再打开。我最近接了个单子,有人踩了硬点,没本事去揪,只知道大概的区域。你熟路,去看看情况,把路线和地形搞明白。回来拿三月。”顿了下他补充了一句“顺便帮忙看下有个睡着了能不能带他回来,钱另算。”
林然愣了愣:“给利息了?”何星汉只是抬着头默默看着他,林然心里就大概有了底。这趟活好像有点东西,难怪只需要张地形图就能拿报酬。
望了望表,何星汉对林然摆摆手示意让他回去。
“谢谢了。”林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摊位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倒出布袋里的九毫米手枪子弹和弹夹,林然一边给弹夹上弹一边翻开了那张对折的a4纸细细查看了起来。
在脑子里回忆着路线的和沿途军队哨站的位置,渐渐脑海中已经开始了打算。
虽然对于刀具以及其他危险品的管制相较外界较为宽松,但是枪械仍然是禁止的。林然手中这把不知何种型号的九毫米口径手枪是几年前在某处野外的废墟里找到。当时还是个十四岁孩子的他就已经明白了在野外拾荒时一把趁手武器的重要性,回到安全区的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这个事。这把手枪也一直被他精心的保养着,只有自己决定去寻找一些靠近危险区域的重要物资时才会带上它。
在壁炉里烧了一锅水,水烧开后林然起了一罐压缩食物倒了进去,然后是一些简单的调味料。不一会,一股闻上去似乎不怎么好吃的味道弥漫在小窝里,林然也不在意,拿出手机接上电源开始看外界的网站,边吃干粮边喝汤再浏览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新闻。
“新的援建队?”林然忽然看到一条关于政府拟定几个月以后再次准备重新修建安置区居民群落和向灾区深层拓展的计划。林然有些头疼的看了看自己的小窝,自己实在不想去住什么安置房,虽然水电方面要远比自己这个小区停车库旁边的简易房要好得多,但是自那年的事之后一旦进入混凝土包围的环境就会不自觉得焦躁难忍。
等等,林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向深层区域拓展?”林然细细咀嚼着食物,这么多年向内清剿怪兽和收复城镇的进度都很缓慢。这次居然想要往深层区域拓展?是写新闻稿子的人不清楚情况描述有问题还是
不过,这一切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林然沉默的盯着咕咚咕咚翻滚着热气的小锅,有些厌烦的搅了几下,突然觉得这几天的事尽是让自己回想起不愉快的记忆,不煮点油荤的东西实在很难平复自己的心情。想着就把家里最后一袋厚切培根拆了开来,也不管这汤调味怎样把它和剩下的食材全都一股脑倒进了锅里。
不一会填饱了肚子,林然甩了甩头,暂时把思绪都放下。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是否齐全,准备外出干活了。
安全区出口确认了出入记录。领取了一枚求救信号弹,在昏黄的午间阳光下林然走向了荒野。
走出幸存者们的城镇,即使是过了十年,这干燥而又略带一点咸味的空气依然还是会让林然感到不舒服。在强有力的军队大规模清剿下,现在能在外围活动的一般都是些很小型的变异本土物种,这是拾荒者们最常见也是收集最多的东西,这些小东西并不能拿来食用,它们的肉里还有大量对人体有害的元素且难以去除。它们主要是作为生物样本提供给政府进行研究,这些野生动物包括曾经的圈养牲畜乃至宠物猫狗,不过这些生物就算是变异了也并不具备太强的攻击性,繁殖能力也只是有一定幅度的提升,对于拾荒者来说构不成威胁。真正的麻烦在于那些受到不知原因影响的绿化植物。在公路两旁和野外自然生长的树木完全脱离了正常的生长范围和周期。原本用于连接各地区的省道国道高速公路都被疯长的植被完全阻塞。以至于现在边缘区域的几座安置城更像是存在于大片树海中的零星孤岛。
只有通往外界的道路受影响较小,在定期裁剪后保证了通路。但如果你想采集那些有价值的变异动植物那还是的往当年灾害爆发的源头方向前进。并且这一路上就没有太多像样的路可以供车辆通行。少部分修补过的道路可以让小型车辆或者非机动车通过。而一旦靠近无法维护的林区地带那交通就只能依靠步行。
十年来拾荒者们的也是靠收集各类变异动植物来获得额外的收入。一些并非必需品的物资例如手机,电脑,日常的衣物都可以向街道办提出申请然后用拾荒收集到的有价值物品交换。
说回来,其实这也是给幸存者们找点事做,不然十年的时光没有任何消遣怕是会逼疯每个人。不过就算你收集到再多的东西,也仅限于换取一些简单的物资而已。曾今有位幸存的富商还想联系外界找个工程队计划给自己在安置区修个小庄园,奢华品,女人,高级的食物,包括自己的专属厨师,甚至运送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进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个行为被检举后,他被接到军区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以及原则警告,回到安置区的他再也没向任何人提过此事。
虽然政府每月的补给派发肯定是足够普通人生活,但是对于林然来说远远不够。林然非常的容易饿,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半饥饿状态。
林然快步前行了大概有三个小时左右,离最近的哨站还有一小段路程。到了哨站再往前走就要进入茫茫林海的中层区域,一般的拾荒人基本到这里也就止步了,中层经常出没一些较为危险的变异物种如牛,野猪等等,甚至曾经有哨站的汇报记录中提到中层区域出现过小规模族群的地底生物活动迹象,即使是老练的拾荒队伍要进入中层区域也是需要提前向采集管理部门报备,根据各个哨站近期的巡逻信息情况得到安全评估后才能划分指定的活动区域并且必须做足充分准备才行。
所谓地底生物,简而言之就是所有幸存者心中永远的梦魇——影狼。普通人在那些狡诈又凶猛的怪兽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遇到了他们只能躲起来或者立刻逃跑,然后在心中祈祷自己有足够的幸运能活下来。
“噢,小林你来啦!”在哨站休息的拾荒人老远看到林然后就大声的打起招呼。这些哨站平时除了监视周围的区域是否有地下生物的活动迹象以外,也会接纳附近的拾荒人作为短时休息补给的地方。而林然也是这片地区的常客,在哨站出入管理处登记信息后,林然嘿嘿一笑,朝着正在煮肉汤的众人走了过去日常蹭了一顿。
“说起来,小林你知不知道昨天山崖那边好像有群野猪,你今天最好别往那个方向走。”说话的是这伙拾荒人的领头老孟。老孟给自己盛了一碗肉汤,边喝边交代着这两天发现的周围一些情况。“部队那边已经上报过了,不过清剿队刚出发,你要是遇到其他人记得也跟他们说一下哈。”
“嗯,晓得的。”林然倒是哧溜哧溜的大口喝汤,含糊不清的应和着。又盛了一碗,林然就着汤拿出包里的压缩饼干咬了两口嘴里慢慢说道:“孟叔,西走两里应该还有不少大尾巴兔,你们回去的时候可以绕点路去看看说不定能挖到几窝崽子。”
“哈哈,这几天有别的要紧事。”老孟掏出笔和地图划拉了几下算是记住了。“不过,你小子最近也没见你去打猎,你天天在都弄得些什么东西?感觉你倒是在闷声发大财。”
林然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的回答到:“到处闲逛碰碰运气罢了,我懒得费太多气力追着兔子老鼠什么的漫山遍野跑,找点每个月任务清单上的花花草草挖点换吃的就行了。”
老孟眯着眼看了会眼前的臭小子这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好气又好笑的又夹了块肉到他碗里,“行吧,就当作是散散步锻炼身体也行。不过你平日里这么能吃也没见你再长壮点,年轻人不要贪安逸,适当运动运动还是有必要的。”
“晓得,晓得咯。”林然笑着打哈哈赶紧扒掉了碗里剩下的肉就放下碗一溜烟撤了。休息的差不多,林然起身去把水袋接满后就离开了哨站。
林然没有骗他们,林然平时拾荒基本上就是偷偷摸摸的在中层区域到处瞎逛。但这趟活的目的地已经是中深层区域的交界边缘了,而深层地区指的其实就是那座已经不被人愿意提起名字的死城。而死城中现在仍然存在着影狼的大规模族群。这些畜生的领地意识强到令人诧异,领地里完全不容许有任何非本族群的生物存在,一旦被发现绝对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追猎,所幸不同族群的影狼领地间隔还是比较远的而且它们的活动范围也非常有限,只有在狩猎时会离开自己的窝。
花了大约五个多小时,林然小心翼翼穿过两片树林和山涧后,避开了途中最前沿的一个哨站,绕着一条隐蔽的小山路林然正式进入中层地区腹地,来到了一个被巨大植被海洋吞没的荒废小镇——曾经的宜兰镇。蜀绣地区原本就是丘陵地带,受到现代工业建设以及人口增长的影响,大部分山地都有比较便捷的公路连接以及散落的村镇供人落脚。可是随着地下物种的入侵,这个原本以旅游业为主的观光小镇现在只剩下大片的断壁残垣,以及少数几座还保存完整的房屋。
这里也是林然的临时落脚点之一。熟练的翻过反锁的大门进入一个农家小院,检查了院落的四周和各个角落确认没有被野兽刨洞钻进来的痕迹,林然暂时松了口气。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接近晚上九点了,林然准备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再继续往深处前进。
从背包里取出硬邦邦的压缩食粮,不紧不慢的一块块掰开后再丢进嘴里咀嚼。反锁了卧室的门,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的灰尘,看着天色渐晚,急行赶了一天山路略有疲惫的林然往床上一躺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滂沱的雨、殷红的血、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记忆中模糊又刻骨的疼痛、母亲无力的呼喊与父亲狂怒的嘶吼交织纠缠着,再醒来时天还没亮。
又梦到那个时候了
真是,烦躁。
再醒来也不清楚几点天还未亮,“呼~”狠狠吐出一整晚身体里的浊气。林然在院子里伸展了一下筋骨,完事就拉过一把摇椅躺在院子里透过上方树冠的间隙望着天空中深邃的星海发呆,这也算是活在这片废土上少数能让人心神宁静的乐趣了罢。
“你说,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有天我去了外面会是什么样呢?”
“医生?老师?还是跟我妈一样,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