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3 堂吉诃德（2 / 2）
“话说莱伊，我们还有多少石头？”
“九颗。”
“欸。也没多少了啊。不过目前多少也够啦。”
“是啊。接下来有必要节省一些了。”莱伊点头。
此时，二人的下方，美第奇宫厅中激烈的刀剑碰撞声依旧没有停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次的第二场“选拔”也逐渐接近十分钟的总时限了。
“啊！莱伊！是那家伙！快看！”卡尔洛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激动起来。
“谁？”
“就是刚刚的！那个！那个鸡窝头！”
“啊。话说亏别人走之前还告诉了你名字呢。真没礼貌啊卡尔洛。”莱伊朝着卡尔洛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一面还不忘挖苦卡尔洛。
“啊别说这个了，快看啊莱伊。那个鸡窝头还挺厉害的啊。”
莱伊向卡尔洛指的方向望去，一柄尖锐的小刀在空气中毫不留情的快速挥舞着。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的则反倒是少女所持的纤长的利剑了。
“那家伙……是叫米开朗基罗来着吧。居然用那么短的武器与骑士剑对峙，脑袋坏掉了吗！亏他还能坚持那么久啊。”卡尔洛一面看着下面的对决一面朝莱伊发出惊讶的嘘声。
“雕刻刀。”
“嗯？”
“那家伙用的似乎是制作雕塑的专用刀具啊。啊。就是那些雕刻艺术家们经常会使用的刀具啦。”莱伊微微地朝着对决的方向探头，试图仔细看清米开朗基罗所握持的那柄小刀的模样，以确定自己的猜想，但在如此快速的交战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雕塑吗。”卡尔洛小声地自言自语。
“搞不好那家伙是个艺术家。哈哈真是的，艺术家就乖乖的等着美第奇家族和教会的出资来养活啊，居然来参加“选拔”。”莱伊或许是感觉到了这家伙大概能通过第二场“选拔”，而为自己与卡尔洛即将增加麻烦的竞争对手而感到多少有些担忧起来。
仅凭着右手的一柄小刀抵挡着对方接连不断的快速劈砍，即便是再娴熟的小刀使用者也显得有些招架不住。然而雕塑刀这样的小型刀具的好处就在于它们轻便且便于携带，似乎哪里都能塞上两把。不出意外的，米开朗基罗的左手又从腰间又掏出一柄小刀，如果是两只手的话，招架起来便还是绰绰有余了，当然，前提条件自然是能以如此小的武器去判断迎击的合适位置，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小刀的隐蔽性与机动性的优势将显得毫无意义了。
而眼前这名名叫米开朗基罗的年轻男性确毫无疑问的，完完全全的做到了这一点。每一次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快速斩击与突刺，他都能用左手或右手完美地格挡与阻挠，时常也会漏下一两剑，但都较好的避开了要害部位被刺中的可能性，只是单纯的有部分皮肤被擦伤，流了些血的程度。
即便正如莱伊所推测的那样，他是个精通雕刻且娴熟使用刀具的艺术家，也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人去相信眼前这一幅不可思议的决斗场景。
约经过了十余秒的对峙，这来回摆动的有着淡紫色长发的恶魔终于消失在了米开朗基罗的眼前，不管如何他总算是撑过去了。
米开朗基罗自己沉重而剧烈的大口喘气的声音让他的头有些晕眩般的朝后一仰，但又很快努力地摆正了平衡，俯下上身，双手叉在膝上稍作休息。
“啊……要是再多撑十秒的话绝对要死了啊混蛋。这女人是怪物吗？”即便是那个懒散的仿佛没睡醒的鸡窝头，此时脸上的从容和满不在乎的表情也几乎不见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米开朗基罗没有再继续看向人群那边，他明白自己的测试已经结束，胸口的木牌依旧完好无损地黏连在外衫的胸口处便是最好的证明。与之相对的，他朝向天花板上仍旧安稳的悬吊在盾牌吊饰上的莱伊和卡尔洛看去。
“啊……活下来了呢。米开朗基罗。”卡尔洛也看向米开朗基罗那边，松了一口气。尽管他现在本能地想要向米开朗基罗招手示意，但他现在的两只手臂正紧紧地搭在盾牌的外缘上，所以实在是无法做到这一点，只好向米开朗基罗报以笑容回应。
随着莱伊和卡尔洛努力攀附在盾牌吊饰上的手臂渐渐变得酸痛起来，在前方的讲演台上，那瓶沙漏似乎也所剩无几了，看样子，这场选拔就快要结束了。
“真是多亏了你的这一手呢莱伊。”虽然双手手臂的负荷确实是过重了，但卡尔洛还是露出了几分安稳与侥幸的神情，“如果不用这样的方法保住牌章而是直接跟那家伙正面对剑，亦或是毫无章法地四处逃窜，不管怎么想都感觉自己难逃一劫啊。”
“就是因为我觉得打不过那家伙才会选择这种投机取巧的路子嘛。”莱伊闭上眼睛张着嘴，带着抱怨的语气调侃道。
“喂，这可不是一个刚刚还对自己的剑术满怀自信的男人在面对一个女孩子的时候该说的台词哦。”
“哈哈哈哈哈。前提是……对方是普通的女孩子吧。”
两人的语气包含着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或许是对这次小聪明得逞的侥幸吧。
“时间到——！”
从讲演台那边传来书记官低沉的声音，看样子，最后一粒砂砾也已从沙漏的上部悄然落下了。长发的少女停下了一切充满攻击性的动作，迅速地收了剑，轻轻地理了理绑扎好的但已有些散开的头发，缓缓向讲演台方向走去。
而大门这一侧则是一片狼藉。仿佛是被强盗洗劫过的丰收宴会上，有的人横七竖八地伏在地上，有的靠在柱子边，也有少数人神态自若，仿佛没有事发生过一般。近三四十人的负伤者连同那些在地上零零散散地散布着的支离破碎的木制牌章一起，有些夸张地点缀着宫厅的地板。被强盗们踢翻的葡萄酒杯洒出的鲜红色的葡萄酒四处散落着，但仔细看去似乎是并没有人死亡或是受到致命伤的，大家尽是些“恰到好处”的负伤和量并不多的流血。
任谁都能猜想到，恐怕是少女精湛的剑技在既步步逼退对方，抢夺牌章的同时又时刻注意着尽量不过分伤及对方要害。若是这样去想的话就合情合理了，但又未免有些令人恐怖。
莱伊和卡尔洛终于能够从高高的宫厅天花板上的盾牌解脱，跳回到地板上，然后开始舒展已经十分酸痛的手臂。
少女走上长长的阶梯，回到了讲演台上。书记官同她简单的谈了几句，便走下讲演台来，连同几名卫兵一起来到这边做牌章的统计。很快，在书记官的安排下，卫兵们把牌章被折断或破坏的失格者们带离了副宫，似乎均是顺着来时的廊道带出了这里。所幸大家在与那位少女对剑时都没有受什么重伤，因此多数能自己顺利地离开这里，尽管有些伤者伤着了腿，步子有些打颤，还是需要人手去搀扶。虽说这场选拔的参加是没有任何门槛与条件就能参与的，但在选拔中受伤之类的责任关系所带来的费用，美第奇家族一概不会支付，哪怕他们在雇佣艺术家与修建大教堂的时候可是丝毫不会心疼钱财。正因为如此严苛的条件与危险性，加之选拔进行的秘密性，来到这里的自愿参加者才显得有些稀少。
失去了牌章的家伙们被悉数带离了宫厅，原本拥挤的大门一侧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莱伊粗略地数了一下，数字十分的凑巧，正好是十个人。而其中眼熟的面孔似乎只有顶着鸡窝头的米开朗基罗。真不知道这凑巧的数字是否也是那位少女的有意而为之，若真是这样的话这还真是令人笑不出来的事。索性便不要再去思考这样的事，毕竟这样的事情是即便去问也问不出回答的吧。
少女和他身旁的那位身着有些夸张的金属铠甲的留着络腮胡子和八字胡的奇怪老男人也从讲演台那边走过来，直到少女站至众人的面前。
尽管没有命令，十个人却似乎是有所共识般的自觉站成了一排。每个人都十分清楚，美第奇家族最终需要的“盾”之护卫的人数是五人，而现在的总人数是十人。
令人不安的因素还有一半。
“诸位。”少女开口了。
或许在之前的讲话中，大家早已听过她的声音，但对于迟到的莱伊和卡尔洛，这无疑是第一次听到眼前的少女开口。
“我是“盾”的团长，兼这次“选拔”的主试官，乔凡娜·维亚妮。各位应该已经知道了。”
声音十分的冷静沉稳，但并不是那种失去了女性音色的中性与平淡，倒不如说是令人一听到就感到十分放心的温柔的声音。
乔凡娜。莱伊和卡尔洛快速的记下了她的名字。这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也是第一次听到，但对于其他人则是相当于二次记忆了。
“啊。但是我要再说一点。大家还请不必客气地叫我乔凡娜，或者团长就好了。姓氏让人难免有些生疏感呢。”
温柔且略带玩笑式的语气。
这突如其来的补充让莱伊和卡尔洛似乎有些意料之外。如此不合时宜的气氛下做出如此不合时宜的补充，如此冰冷感觉的剑士少女做出如此无关紧要与有些可爱随性的发言。虽说并不是不可接受的范围，但不如说这样令人感到亲近的团长无疑是更好，但若是此时此刻站在这刚结束完一场厮杀的现场，无疑是会有些稍稍愣住的。毕竟就在数分钟前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语气温柔且可爱的少女，反差未免有些巨大。
“以及，各位应该已经知道，“盾”的成员限定是五人，而现在这里却有十人存在。”乔凡娜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
“接下来我会将你们分为五个分组，也就是说每组两人。每个分组会由我告知一项“工作”，而成功完成那项“工作”的人就能合格。所有“工作”的交付时限都是明天正午。如何，是简单易懂的竞争吧。”乔凡娜边说着边向前踱着步子，同时用右手食指在身体前方圈圈点点。
接着又回过头来。
“而没合格的人。嘛……就没有叫我“团长”的机会了呢。”
乔凡娜再次向书记官交代了数分钟后，莱伊与卡尔洛以及另外八位好运的家伙终于等来了分组结果。最坏的小概率事件——莱伊与卡尔洛分到一组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这着实让两人松了一口气，与之相对的，他们分配到了各自的对手。
接着便是乔凡娜把写有“工作”的纸条折叠好，依次交给每个在场的人。
在将纸条递给莱伊的时候，乔凡娜抬眼看向莱伊，然后似乎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笑容。之所以这样形容，是因为那有些像憋着笑而又带有几分埋怨感觉的神情实在与当下的氛围有着多少的违和，当然，这也极有可能只是诞生于过剩的幻想也说不定。
“这次可不会有盾牌了喔。”
不知是严厉的老师对在考试中作弊了的学生的警告，还是对学生另辟蹊径的智慧的赞赏。总之无论是哪种，乔凡娜轻轻地这么说了一句便走开了。
“啊……”
莱伊只得报以有些无奈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以回应了。
“莱伊，你那边怎么样？”卡尔洛在接到了指定的对手和工作后，便跑来了莱伊这边。
“啊。对手的话，分配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棘手的家伙呢。”莱伊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靠着柱子上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年龄，衣着不同于一般的附着有填充物装饰的胀鼓鼓的上衣和镂空袖的大街上的市民，而是穿着十分简练的一身内衬加上外衣，衣服有些紧致，腰间挂着各种各样的玩意，留着纯黑色的长发，头上绑着一圈头巾样的饰物，后面的头发则用绳捆扎起来，着实是不怎么常见的装束。面容虽然有几分清秀，但是却不怎么友善，犹如瞪着大眼睛的豺狼。
“那家伙叫尼诺。外表看着不像个意大利人吧。但听说那家伙却是个土生土长的佛罗伦萨市民呢。真是，恐怕我摊上棘手的家伙了。”一贯冷静而自信的莱伊此时看起来却似乎意外地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样啊。”卡尔洛看向莱伊所指的那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头上系着白色环装头巾的男人，确实有几分不露声色的凶狠样子。
“你那边的对手呢，卡尔洛？”莱伊问。
“啊，对手是一个叫保罗的有些胖的家伙。好像是贵族骑士出身的样子。呐，看我的后面，对，就是那个，棕色短发、腰间配短剑、穿的十分花哨的那个有点发福的家伙。”卡尔洛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地朝后方张望。
“喂，这不是有点胖吧。都有啤酒肚了喔，卡尔洛。”莱伊调侃道。
“啊！比起这个！莱伊！“工作”！“工作”啊！”卡尔洛补充道。
“啊啊？“工作”？怎么了。”
“我被分到的“工作”！你知道是什么吗！”卡尔洛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
“啊？冷静冷静。卡尔洛。是什么？”莱伊做出嘘的手势。
“简直夸张！不讲道理啊！莫名其妙！”卡尔洛依旧处于语无伦次的状态。
“所以是什么啊？”
卡尔洛将写有“工作”的纸条递给莱伊。
“新鲜的狮子头颅一个。”
纸上赫然这样写道。
字迹十分清晰，也不会有看错的可能。
“你看啊莱伊。这算什么“工作”啊！我要到哪里去找狮子啊？而且还是在明天正午前！”卡尔洛激动地抖着手，略带哭腔的把那张纸条递向莱伊的眼睛前。
“狮子！嗯……狮子！嗯……”莱伊似乎也对纸条上的内容感到有些惊讶。
“怎么办啊莱伊！果然这种时候……”
“嗯。说到狮子，果然最先想到的就是圣乔凡尼广场那里了吧。我记得……那里不是一直放置着一头供人观赏的狮子吗？就是那只十分健壮的那个。特别大的块头，被关在大笼子里时不时吼叫个一两声的。”
“啊，圣乔凡尼广场吗？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听说。真可靠啊莱伊！”卡尔洛拍了拍手掌，但紧接着又消沉下来，“可是狮子只有一头，又健壮又凶狠，还关在笼子里，我还有竞争对手……啊！头疼。”
“给。”
“欸？”
莱伊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两颗赤色的小石子递给卡尔洛。
““赤石”。”
“啊。真的要用吗。可以的话我是不想用这个的……”
“喂，卡尔洛。”莱伊两只手搭在卡尔洛的肩膀上，俯下身子，漆黑而硕大的瞳孔盯着卡尔洛的双眼，“对方可是狮子啊。狮子！不用这个的话，没法打的赢吧。”
“啊。这倒也是。”卡尔洛犹豫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你的“特质”的话，这点程度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吧。”
“……”卡尔洛接下了石头。
“那，莱伊，你那边呢？你的“工作”是什么？”
“啊，我的吗。”莱伊又瞟了一眼写有自己“工作”的纸条。
莎草纸被莱伊缓缓地展开，细小的裂痕连同文字一起铺陈在纸张上。墨迹非常的新鲜，自然是几分钟前才写上去的。漂亮的意大利语用艺术体工整地排列在上面。
“跟你的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工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