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我打开木箱,里面除了一本四十年前爷爷编写的《高原地区常见心脏病》之外,剩下的都是爷爷援藏三十年间写下的读书笔记和工作笔记。
我听了卓玛的话,开始读这些已经褪了色、毛了边甚至散了架的笔记。
“汽车一天天前进,海拔一天天地升高,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高原反应让我觉得脑袋快要胀裂,想要吸氧的时候才发现车上的氧气袋已经全部胀破了。”
“晚上汽车到达运输站,我已经筋疲力尽、饥肠辘辘,总算能吃到今天唯一的一顿饭:又凉又硬的干馒头。
该睡觉了,可是被子上爬满了虱子,我把棉袄套在里面,被子蒙在外面,一觉醒来发现虱子已经钻进了棉袄。”
“强烈的高原反应和恶劣的气候让我深深的领教了世界屋脊的威严。
今天我被分配到纳布畜牧兽医学校,这里是一片方圆六十公里没有村镇的荒芜之地。
上级让我在这里担任校医,学校分给我一间只有六平方米的医务室,里面除了一个破旧的小橱架和一张床,再也看不到第三件物品了。”
“高原的风像野兽在咆哮。外面冰天雪地,根本找不到水。
我还是习惯不了像当地牧民那样不洗脸的生活。
泽里旺在附近的河面上凿开二十几公分厚的冰层,帮我打来冰水洗脸,水很凉,我一洗一激灵。”
“我还是不会用牛粪生火取暖。今天生火,又是吹又是煽,折腾了老半天也没有点着。
我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冻得牙齿咯噔咯噔,浑身直打哆嗦。
我想,要是每天能吃上两顿饭就好了。”
“阿慧给我寄来了小麦,我磨了面粉,擀成面条,但是一煮就成了浆糊;
我又把面粉做成馒头,但是上笼蒸完又成了稠一些的浆糊。
在这里一年四季都吃不到蔬菜,要是能吃到萝卜、白菜或者土豆就好了。”
在最后一本笔记的扉页上,我还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到今天,我已经在纳布整整工作了三十年。
这里的条件依然艰苦,医学杂志上提到的那些先进的设备我们见都没见过。
我还得要求学生们要刻苦学习教材,但是在实际工作中又不能拘泥于教材。
要大胆灵活的运用理论知识来克服物质条件上的不足,创造条件治愈患者。
与三十年前相比,纳布的条件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但是与其它地区相比,纳布的环境依然艰苦。
我的技术水平和学术能力也被同学和同行们远远地抛在身后,但是我并不后悔。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下,在纳布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我有幸能够真正做一点对祖国有用而人民需要的工作。
这样的工作所带来的满足感、自豪感和归属感是难以描述和无与伦比的……”
爷爷的笔记里除了医学专业内容外,就是记录着生活的点点滴滴。
没有豪情壮志,没有响亮的口号,却每一段都让我忍不住落泪。
当年忍受着那么艰苦的环境,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要是按照爷爷的标准,做一个医生真的太难了。
在笔记本的最后,我翻出了厚厚一摞捐赠证明。
这些证明上分别记录着近二十年来爷爷陆续向纳布医院捐赠的医疗设备:电子腹腔镜,全自动生化分析仪、dr数字化x光机、血透机、麻醉机、呼吸机……
按照最低配置算下来这些设备也得好几百万。
一直以来,爷爷拿着东安省卫生系统最高的工资和国家级的专家津贴,还能时不时的挣一些稿费。
挣这么多钱,爷爷却一直保持着极度简朴的生活状态:家具都是三十年前打的,衣服好多年都舍不得买一件新的,袜子和毛巾上常年都打着补丁,很多时候甚至家里吃的菜都是在菜市场别人褪掉的菜堆里捡的。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认为爷爷攒钱是要为我买房买车娶媳妇儿,然而我都长这么大了爷爷都没有一次拿钱跟我表示过。
我拿起电话打给爷爷,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