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生命(1 / 1)
十月初八,北疆暴雪。寒风狂躁地卷着冰冷而来,裹挟着雪花呼啸而来,当真是“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景象。尽管兵部、户部对于极寒天气早有准备,此时也捉襟见肘,每日冻伤的士兵不在少数。天刚蒙蒙亮,江霁便带着江怜和卓阳以及几个亲随寻营。“伯父,这也太冷了些。这盔甲穿在身上感觉都能把我冻住。”卓阳在江霁身后说到。“是啊,”江怜随声附和道,“这雁翎弓我都拉不开了。”“侯爷,大雪过后,北狄怕是要来进攻了,”江霁身旁的亲随说到,“北狄那边怕是比我们还要冷些,纵使人能撑下来,牛羊也撑不住了。”“武勇还没有回来吗?”江霁望向北方,问着身边的亲随。武勇是江霁帐下极为得力的探马,这些年来随江霁征战,立下不少战功。暴雪来临之前,江霁下令让探马向大营收缩,武勇主动请缨,要求留在原位置上警惕敌情。距离他定期回营汇报已经过了整整一日,江霁忧心如焚——独自一人在这样的暴雪中生存,每多一刻,就少了一分生还的希望。
江霁已骑马至营门,他远远望去,天地间只有一片白茫茫。负责营门防卫的士兵见统帅来了,纷纷行礼,却唯独有一个士兵立在寒风中不动。他手持长枪,立在寒风中,似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垮他的脊梁。年轻的面庞上透着坚毅,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方。江霁下马检查营门的防务,旁边的士兵拍了拍他,笑着道:“大帅来了,你还在这愣着干什么?平日里谁嚷着要追随大帅一辈子的?”那个士兵还是没有动,他身旁的士兵却僵在了那里。江霁注意到这边,便停下了与这里的长官的交谈,走到了那个士兵身边。他把手伸到那个士兵的鼻下,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按阵亡记。”江霁吩咐道。那长官直接就跪下了:“卑职失职,请大帅责罚!”“罢了罢了,起来吧。”江霁叹了一口气,他最怕这样的事情出现。极寒下,夜里值守的军士往往会出现冻死的情况,而一但这样的事情出现,对于士气会是极大的打击。他吩咐道:“好生安葬。”他命江怜和卓阳留在这里。
冬日天寒地冻,北疆的土也冻上了,挖起来极为费力。江怜和卓阳亲自持镐,随着那军官和一众士兵挖坟,将士兵安葬。两人回帐的时候一路沉默,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认识到了生命的脆弱。到了夜里,两个人睡在同一个帐里,聊着今早的事。鲜活年轻的生命,骤然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雪中,然后埋在土地中,等待着他的腐烂。“所以说,生命啊,它亦苦涩。”江怜忽得想起幼时随大哥江恂在张氏身旁时,张氏与他们讲的话。
那日春光正好,江怜和江恂在花园中玩耍。看着一树梨花,他猛地摇晃,梨花纷纷攘攘地落下来,如下雨一般。还待再摇,却被跟在两个孩子身后的张氏制止了。她温言劝导着江怜:“梨花清雅如此,璀璨如歌,”小时候的江怜,觉得母亲的歌声是最美好的事物,因此张氏也以此比喻。“可当怜儿把它摇落,璀璨如梨花也会落在泥土之中,所以说,生命啊,它亦苦涩。”那时的江怜还理解不了张氏说的话的含义,但是出于对伯母的尊重,他并没有再摇花树。时过境迁,原本尘封的回忆浮上心头,他好生感慨,将往事讲与卓阳。“好想她,想她们。”“我也是,不,我只想她,不想他们,”卓阳笑着应道,“她还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