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前尘 隐忧(1 / 2)
自先帝驾崩,皇后继太后位辅政,还一直久病未愈。整日头晕乏力精神不济,御医开了方子说要静养。太后与先帝曾有一子,很小的时候便夭折了,先太子虽非她所出,却是她教养的,后来先太子也死了,她的身体便开始不大好了,而后又是皇子们频故,陛下驾崩,景氏江山差点分崩离析,她便更是每况愈下。御医说了,太后此疾,乃是长期忧思过度精神虚耗所致。
故而,景琪虽是个未来不可知的女储君,可于太后而言,却是她再次立于宫中的倚仗,精神也因此好了许多,所以,太后对她不可能不重视。景琪念及御医所嘱,平日里除了问安之外,对她并不敢多做打扰。可奈何太后对景琪却并不放心,身在病中,仍是命人从最基本的礼仪开始,悉心教导于她,并嘱咐不容有失。
因着景琪是陈连老太傅极力争取来的储君,他更是以为己任,不遗余力地安排了各种经史、书法与治国之道,供她每日学习。
虽说近一年景玟远嫁,和亲王病故,景琪突然长大了许多,性格也沉稳了些,但她不爱读书,不易专心的毛病还是没什么改变,因此太傅大人非常头疼,还特意给她找了两个伴读。一个是陈太傅自己家最小的孙子陈若渊,长她一岁。另一个是吏部尚书夏侯冲家的孙子夏侯竞,与她同龄。景琪在王府时夫子只教她一人,她从未有过同窗,如今有人陪着读书,她觉得新鲜,又碍于女儿家的面子,确是专注了不少。
因此,景琪自入了东宫,便日日都有做不完的正经事,忙得像个抽一鞭子得转好几圈儿的陀螺。
肖琰自入凉州已两年有余,不仅军备和防御工事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充足完善,还自己练出了一支铁甲军,甚至开垦荒地种植农作物和药材,赚了不少银子。
他除了拿银子扩充军需外,还新增了数条奖赏制度,比如说每次集体操练,每百人中,骑射拔得头筹者均赏银五十两;有射箭可百发百中者,赏银百两等等。以往非战时,军中将士鲜少有晋升机会,即便战时,也都是拿军功换官职,并未有赏银的先例,这种赏银的激励之策,极大地刺激了将士们的热情,不仅军士质量被大大提高,肖琰之名在军中亦是不言自威。
当初肖崇还与他书信,让他尽管借自己的名头在军中立威,如今,在潼关将士心中,恐怕肖琰早已与肖大帅一般无二。
肖琰此人样貌堪称完美,做事亦是尽力做到最好,所以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块无瑕美玉,大家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如此不凡的一个人,胸中定是藏着建功立业,扬名千秋的大志。其实不然,相反,从前他心里并没有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他做的都是他觉得他应该做的。
肖崇把他养大,待他胜似亲生,从小他便深知,他要努力做好肖崇希望他能做好之事,长大后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谁能想到,他长这么大,唯一一件自己想做之事,竟是在边关立下军功,回圣都求娶景琪。可如今,这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唯心之事,已几乎成为不可能。
那日初得信报,说和亲王幼女临危受命成为炫赫的储君殿下,肖琰既震惊又无措,难以置信到一时竟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能根据线报的蛛丝马迹推出那骇人听闻的谋杀,背后可能是七皇子在布局,可他怎么也猜不到七皇子竟非陛下亲生,更不会猜到景琪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小郡主竟会被卷入其中,且成为那洪流之中的小孤舟,命运从此飘摇不定。她被推到了那个位置,再也不是他立什么军功便可求娶之人。
而且,就形势而言,他们肖家还有可能成为小殿下最忌惮的存在。肖琰越想越头痛,白日里尚可有军务分神,可一到夜晚,每每思虑至此,便夜不成眠。
偏不久后又收到肖崇家书……
“琰儿,朝中惊变猝不及防,当日因过于震惊未尽信我儿所断,以致未能提前救下小郡王,为父深感遗憾。朝中旧臣虽拥护血脉者众,局势初定,可反对女君之声亦不绝于耳。有出于忌惮,试探为父忠君之心者,亦有出于追随之意试探者,为父明白怀璧之罪的道理,恐令殿下心生猜忌,唯有滞留朝中,以表忠心。为父并不觉委屈,权当多了些时日陪你母亲,我儿切勿因此烦忧。边塞苦寒,我儿辛苦,必要珍重。”
果然,父亲的来信,更证实了他心中所想。他思虑良久,终是坐立不安,遂再次请了回圣都的折子,命信卫紧急送往,只不过这次是以“拜见储君殿下”之名。
霍逸听闻肖琰要回炫赫,此次本是要一同回去的,可不巧,前锋参领顾嶠,热心的顾大哥,前几日巡城防时,为救一个失足跌下桥的孕妇,不惜以自身为肉垫,挡在了那孕妇和一楞石之间,被生生压断了手臂……于是,副前锋参领霍逸,不仅要暂替参领执事,还要照顾伤员,略微回报人家数月的投喂之情,哪里也去不了了。
临行时,肖琰的一颗心早先行一步回了圣都。他面无表情地听着霍逸因思乡不得归而发的牢骚,说他昨夜是如何思念炫赫的美酒,以至于在梦中畅饮了整晚之事。肖琰对其暗示无动于衷,淡淡地回了句“军中禁酒,再忍一年”后,便跃上狮子骢,策马而去。
徒留霍逸在原地望马兴叹。许久后他才终于现出原本低落的神情,缓缓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哎……好好的小郡主怎么就做了那劳什子储君了?”心道,也不知她现在到底如何了……
要说朝野上下,有多少人因着女君一事,起了谋反篡权之心,尚不可查。可若说谁有谋反篡权之力,那必定是肖崇。炫赫屯兵五十万,肖崇一人便带了三军共计三十五万,且还都是用来守疆之精锐。他若是想此时篡权,自己当皇帝,不仅是轻而易举,甚至还会有一些追随者,毕竟自古男尊女卑,女子不堪大任之论者比比皆是。此时莫说旁人,就连肖琰都想问他爹一句,当真毫不动心吗?
所以说,那些支持皇室血脉绵延国祚者,必定对他爹心存忌惮,而储君殿下第一个要防的便也是他爹。如此对立的形势,令肖琰如何能不忧心呢?
狮子骢,千里神驹,马不停蹄,三日便抵达圣都肖侯府。肖琰下了马便直奔肖崇书房,只见大白天的,书房门却紧闭着,内间还隐约传出几声肖群的低笑声,他心下好奇,脚步又快了几分,上前叩门。
“何事?”肖崇听到叩门声,以为是下人,扬声问道。
“父亲。”肖琰在门外朗声回复。
“琰儿?!”
“大哥?!”
门内同时传来三人惊喜的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顷刻间便被打开,最先冲出来的自然是肖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