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1）

这一天，小院来了位兰潇意料之外的客人，看着长身玉立，风骨翩然站在亭子里的元翰墨，兰潇不知为何有点不敢上前了，她说不清楚自己的在害怕什么，说起来元翰墨是自己过去的世界里，唯一一个对着她不会冷嘲热讽的人，说到底，如果说这个世上还能有人能让兰潇没有办法面对现在的自己，大概也只有他了吧。

“前段时间，父亲派我去了江南采买，快到除夕了，要备些年货。”两人对坐，似是许久不见的故人一般闲话家常，元家本就是氏族大家，如今出了一位后宫只手遮天的贤妃，又有元翰书在晏伯渔麾下英勇拼杀，如今不过十九，已经是骁勇之名在外的左先锋了，想要巴结讨好的人必然不少，如今快到年下，这些人情来往几乎就是豪门氏族近期最重要的事情了。“难怪很久没有你的消息，怎么样，江南好玩吗？”兰潇边说着边在石凳上坐下，元翰墨坐在对侧，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大才，父亲让我去采买，大概也是图个眼前清静。”兰潇带着笑意摇头说：“当然不是，你无心仕途，却在经商一事上眼光独到，这也是大才啊。”兰潇的话让元翰墨爽朗的笑了，笑了好一会。

兰潇也是向往江南多年了，只因母亲的江南之人，在她还是幼童之时，母亲常常会讲述一些江南独有的人文和风光，那里的山水只可用清丽秀绝来形容，母亲每每讲起，脸上是止不住的怀缅，但真正让她爱上那个地方的，是一副未署名的江南雨景图，那画上，远处的山丘连绵起伏，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精致又生动，最难得的雨天地面升腾起的雾气也极其逼真，那雾气衬得风景亦幻亦真，格外引人入胜。

两人闲话了一番，突然元翰墨神情严肃的看着兰潇说：“是你自愿的吗？”兰潇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也收敛了笑意，抬头不期然和元翰墨的眼神相撞，面对那双眼睛，她突然笑不出来了：“他堂堂一等公爵，国之柱石，还不至于强迫一个风尘女子。”兰潇的自我贬损让元翰墨顿了顿说：“我从未把你看作风尘女子，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年那个追在身后叫我元大哥的兰潇妹妹。”兰潇看着元翰墨，两人相对默然了很久，兰潇盯着他说：“元大哥，你相信我吗？”元翰墨抬头看着她，坚定的点点头说：“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绝不相信你会杀人。”兰潇慰藉的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星月微光，天幕如同泼墨。

“我杀过人。”

在元翰墨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兰潇第一次对人说起那个噩梦般的雨夜，兰潇情绪始终没有起伏，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元翰墨却越听越心惊，等到兰潇讲完，她转头看向元翰墨说：“元大哥，回不去了，就算如今洗掉我身上的冤屈我也不可能再变回曾经的卿兰潇了。”元翰墨想了想说：“这怎么能一样呢，当时你是身不由己，你只能那么做。”兰潇微微点头说：“是，当时确实是无路可走，可是如果重回当时，哪怕我还有别的选择，我大概也会杀了他。”元翰墨不解的看着她，不禁有些悲从中来，他看着兰潇说：“你想说什么？”看着他的情绪变化，兰潇的眼中不经浮起一丝不忍，但她还是直说道：“元大哥，我现在在想办法查找当年的真相，我承认，进国公府是出于私心因此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接受，也请你不要再为我跟晏伯渔起冲突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兰潇的话让她元翰墨震惊，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兰潇说：“你要查真相，为什么要进辰国公府，你怀疑当年杀死夏凌的人是辰国公府的？”他稍微细想一下，说：“你怀疑林雪霜？”兰潇默了默说：“不是怀疑，有人亲眼看见，当初是她对夏凌下的手。”

元翰墨双手撑着石桌，急切的说：“有人亲眼所见？谁？”兰潇慢慢的站起身，看着元翰墨许久，幽幽吐出两个名字：“陈哉和元秭归。”话音落，元翰墨整个人都呆滞了，他看着兰潇，双眼慢慢蓄上了疑惑和不安，见他受冲击太过，兰潇稍微上前一步，说：“元大哥，今晚兰潇和盘托出别无他意，兰潇自知自己的斤两，但你数次为了我和晏伯渔起冲突，这实在是我不想看到的，还请元大哥原谅兰潇冒昧。”

元翰墨重新缓缓坐下，他摆了摆手说：“大郎知道吗？”他口中的大郎便是指晏伯渔，兰潇摇了摇头说：“积年的憎恨和不信任，早就决定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他恨我残忍善妒视人命为草芥，我恨他识人不清，连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我。”兰潇说完，元翰墨看着她的眼神弥漫上一股不一样的神色：“所以，你费尽心机嫁他为妾，只是利用，毫无真心？”元翰墨的语气里，兰潇读出了一丝责怪和疏离，见此情形，兰潇直直的回视元翰墨，眼神中是他未曾见过的肃杀和寒意：“真心？七年前，我怀揣真心却求救无门，我爹的那些旧友视我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就连晏伯渔也极尽羞辱之能将我踩在地下，卿家灭门后，我更是如堕尘泥，从来没有人把我的真心看在眼里，又凭什么要求我以真心待人，从今往后，我卿兰潇活着只为了两件事，真相和我妹妹。”说到兰湘，兰潇周深的寒意大盛，她沉声说：“烦请元大哥代我转告元二公子，从今以后，请他不要再去打扰兰湘，否则，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说起兰湘，兰潇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元翰墨有些惋惜的说：“三郎对二小姐绝无恶意，你何妨成全一对有情人？”兰潇猛的转身，暴怒说道：“有情人？元大公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以兰湘的身份，元翰书能许她什么？莫不是元大公子也认定，我姐妹二人，只配为人妾室？”元翰墨急切的说：“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你别断了他二人的来往。”兰潇犀利的打断他的话说：“我当然要断了他们的来往，兰湘单纯，心无城府，她该得良配，但绝不会是元翰书。”兰潇的偏执言语让元翰墨有点生气了，他怒道：“只因你的际遇你便不再相信任何人，可是大郎是的的确确力排众议纳你进府，你怎么就不能相信他是有心要给你一个依靠？三郎也是，他和二小姐本是互生爱慕，你却一心拆散他们，兰潇，到底是你没有真心还是你践踏了别人的真心。”元翰墨说完，甚至激动到微微喘息，兰潇看着他，神情漠然说：“是我践踏别人真心还是你元大公子从来不懂何谓真心？”兰潇语气轻柔，元翰墨也冷静下来，兰潇继续说：“元府本是清贵世家，元老太爷学子遍布天下，有朝廷肱骨，也有清流文人，本就清名传天下，再加上贤妃娘娘权掌后宫，一人之下，元翰书勇武善战，在前朝越加站稳脚跟，这样的家世，要怎么接纳罪臣之女呢？有朝一日元翰书能为了兰湘与整个元府为敌吗？亦或者说，元翰书有那个魄力，为了兰湘，与世间俗礼为敌吗？真心是要付给值得之人，元翰书，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