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鹤鸣馆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因为是官妓,所以里面的姑娘大部分是跟官家有牵扯的人,或者就是像兰潇姐妹这样的因获罪被没入奴籍的人。所以京城里的那些男人都愿意来这里,即使这里的价钱贵的惊人,但是能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小姐们,如今沦为为自己含媚卖笑,花再多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匹高头大马停在鹤鸣馆门口,晏伯渔看着喧闹庸俗的地界,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转而看向好友元翰墨说:“就这样的地方,你怎么能那么有兴趣啊?”元翰墨似是听不出好友的揶揄,得意的说:“这世间啊,唯有美人与享乐不可辜负,你这样的假正经是不会懂的。”晏伯渔好笑的说:“就不怕有人一状告去贤妃娘娘那里?”元翰墨不甚在意的说:“长姐若是能管我,早十年就管住了。哎呀,你别扫兴好不好,你难得回京,我带你轻松一下。”说着兀自下马。门口的小厮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再说元翰墨是谁啊?当今贤妃娘娘的胞弟,常在京城温柔乡里混的,谁不知这位的名号,在鹤鸣馆那也是常客啊。于是小厮巴巴的上前来讨好的说:“哟,元大公子来了,里边请。”元翰墨推开他热情的手,拉过刚刚下马的晏伯渔说:“今个罩子放亮点,知道这位是谁啊?当朝一等公爵辰国公,要是怠慢了,要你们好看。”那小厮张大着嘴巴上下扫视了一圈晏伯渔,这就是传说中的辰国公,果真是年少才俊啊,听说这位爷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却已经是世袭的一等公爵了,您要是以为他不过是靠着祖上庇荫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位爷十二岁上战场打仗,愣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从百夫长一路成了如今的骠骑将军,官居二品,仅在大将军之下,更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呢。那小厮闻言立刻朝里间呼和道:“辰国公与元大公子来了,还不快快备齐茶水。”一边又殷勤的簇着两人向里走去。晏伯渔无奈只好跟着一道往里走。
薛总管听见外间的叫唤,急切的来到后院,对着正在看姑娘们练舞的钟姨耳语了几句,钟姨随即讶然说:“这元大公子来倒是不奇怪,辰国公可是从来没有踏足过烟花之地啊,别是弄错了吧。”薛总管听这话心急的说:“那哪能啊,元大公子亲自带着来的,那还能有假?”钟姨想了想也是这道理,便吩咐道:“快让带他们去天字号,你先去招呼着,我去找找兰潇。”薛总管得令便去了,钟姨也不再耽搁,径直来到花楼,四处找寻之下,便唤起来:“兰潇,兰潇?”闻言,不一会,兰湘就从屋子里出来了,钟姨抓住她问:“你姐姐呢?”兰湘如实相告:“姐姐今日出去了,大概傍晚时才能回来呢。”怎么偏今日出去了,钟姨焦急的来回打转,余光瞥见了一脸迷惑的兰湘,便说:“她不在,也只有你去了,快,带上你的琵琶,跟我来。”
慌慌忙忙被拉来的兰湘跟着钟姨进了天字号,这间房平时是不会用的,却又一天三遍的命人打扫,只为了让那些达官显贵来时,不丢了鹤鸣馆的面子。兰湘低着头听见钟姨和客人客套几句,便把她推到跟前来说:“这呀是咱这是新人,别看她是新人,一手琵琶弹的却是绝了,两位爷不妨替老奴拿捏拿捏?”元翰墨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女孩子,脸色略有疑惑,又似不满的说:“钟姨,没您这么敷衍的吧,我可是听人说你鹤鸣馆最拿手的不是琵琶,而是一位会弹古琴的姑娘,我只听得别人夸的她是不在人间的绝色还有那一手琴技也是世间少有啊,要不是冲着她,我又何苦拖上辰国公来你这呢?”晏伯渔倒是不在乎,他今日原本是不想来的,只是拗不过翰墨的拖拽,谁弹什么琴他一概不在乎。
听元翰墨的话,钟姨也是为难的说:“可不巧呢,那位姑娘其实就是这位姑娘的胞姐,今个恰好出门去了,您二位先赏着琵琶,老奴这就派人去找她回来,来人,给二位爷伺候好了。”说完就赔着笑出去了。见钟姨走了,元翰墨对厅中一直局促不安的兰湘上下打量了许久,又看了看身边的晏伯渔,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说:“既然如此,你就先弹一曲吧。”兰湘微微福身,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开始拨弦。别看兰湘年纪小,弹的这手琵琶倒也的确很有功夫,元翰墨向来喜欢这些风月之事,听的倒是饶有兴致,一边的晏伯渔却是心不在焉,见状元翰墨说:“你再忍忍吧,等那位姑娘回来了,定会叫你大吃一惊,我可是听说了,她长的那叫一个绝色,连这的头牌雪韵都略逊一分啊。”晏伯渔不置可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挂上白绸,摆好祭礼,兰潇看着高远的天空心里怅然,她这辈子有两个永远也忘不了的画面,一个是十四岁生日那晚卿府灭门的景象,另一个就是十四岁那年夏凌在自己眼前倒下的画面,这两个画面常常在午夜梦回时狠狠的抽打着自己的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丝毫没有减弱。想到夏凌,又不自觉的想起另一个人,他最后留给自己的是极其厌恶与鄙夷的目光和那一句:即使我这辈子不娶,也绝不会跟你有半点瓜葛。好决绝的话语啊,其实当时的兰潇给他写过很多解释的书信,但往往都是石沉大海,又或者他收到了,只是没有看,或者看了,却引得他更加的怨恨。无论什么结果,时间慢慢的溜走,她也无法再去纠结当初了。
思绪纷乱之际,鹤鸣馆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说:“可找到你了,快回去吧,来了贵客,钟姨找不到你,就让兰湘先顶着了。”闻言,兰潇大惊:“什么,她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兰湘见客吗?”说着也不管地上的篮子,起身就跟着小厮跑来起来,没跑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那根随风飘动的白绸,心里略过一丝苦楚,转头疾步离去。
回到鹤鸣馆时,钟姨居然亲自在门口等着,这让兰潇不禁疑惑来的到底是什么贵客呢?不待兰潇说话,钟姨就带着兰潇径直来到了天字号。“二位爷,那位姑娘回来了。”说着就跟着伺候的小厮退下了。而看到所谓的贵客时,兰潇则是几乎想要逃离,整整五年了,自己有五年没有见到他了,曾经他是辰国公世子,她是兵部尚书长女;是世人口中的天造地设,如今他是辰国公,她是勾栏卖艺女,其间之差,又何止云泥,这千般变化,想来怎不令人唏嘘。看到兰潇的晏伯渔也是震住了,五年没见,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她,可再见面,他的心里还是有止不住的拨浪翻滚,此时的兰潇由于急切,并没有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去祭祀的素衣,且未施粉黛,这样的她看起来有一种别样摄人心魄的没,尽管晏伯渔不想承认,确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很美,只是这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收回心神,兰潇对兰湘柔声说:“你先下去。”兰湘闻言,抱着琵琶转身离去,屋子里的三个人心思各异。还是元翰墨先回过神来,他来到兰潇面前说:“原来是兰潇妹妹啊,我还说呢,要说琴技,放眼京城便是谁也比不过你了吧。”兰潇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的福身对二人行礼:“奴婢给辰国公,元大公子,请安。”看着她,两人眼中都是一闪而逝的讶异,不过元翰墨很快就扶起她说:“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之间何须这般客套。”兰潇依旧恭顺的说:“奴婢身份微贱,见到两位大人,自然要礼数周全。”她一再的疏远让元翰墨也无话了,小心的去看身后的人的脸色,只见晏伯渔双唇微抿,直视着她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啃食殆尽,只是那目光中也有一丝难言的哀戚。
时间过去许久,晏伯渔才开口说:“我该意外吗?在这里遇到你。”兰潇的身躯因为他依旧醉人的嗓音微颤,她也终于明白,即使在过去多少年,深埋心底的眷念也不会被抹去。不及兰潇答话,晏伯渔的语气略显急促的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情愿你已经死了。”这句话狠狠的在兰潇的心上打了一记闷棍,疼,却找不到来源。兰潇强忍心中苦涩,淡笑说:“让辰国公失望了。”被她的笑看的心中烦躁,晏伯渔抬脚离开,元翰墨看了看一脸死寂的兰潇,也离开了。直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兰潇的腿好像突然被抽离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心里被一种空洞填满,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泪水,她不想哭的,可是脑海中那个极尽卑微之势的站在辰国公府门口的自己,于雪寒风号中颤抖的身体,以及那扇永远紧闭的大门总在眼前浮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