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黄河中三雄截末路 梁山上老将得新途(2 / 2)
只听“嗖”地一声,不偏不倚,那都监颈上一箭早中,没来得叫声,便翻身落水。阮小七眼尖,欢声叫道:“花知寨好箭法!”
只见对岸两骑马上,端坐两将:一穿嫩绿,一穿深青。那箭正是穿嫩绿袍的将军所发。官军船上发一声喊,掉头摇走,梁中书等兀自大叫“回来”不迭。
突地当头飞来一阵“石雨”,众人莫不头部中之,个个鼻青脸肿,抛去兵器,掩面倒于船上——自是那穿深青袍的将军,以“漫天花雨”手法掷出的飞蝗石所打。
又是一阵连珠箭到,那巡河船队上官军纷纷中箭,船上自是大乱,发一声喊,急急一齐掉头。这支巡河船队,总算救得落水的郭京与几个军卒,退回下游去了。
河中心那跟来的几只渡船上,早有人跳水救起阮小二,与之包扎创口;又有几个跳上梁世杰渡船,一拥而上,摁倒那中石后头晕目眩的几人,拿绳索捆个结实——这批自是三阮部下之梁山水军。
阮小五站起,远远传声至岸道:“多谢花将军、张将军援手!现已见了大功,俺们山寨见!”恰好此时河面起了好大南风,当下扯起帆来,众船飞一般驶入了广济河,溯流而上,齐回梁山泊。
忠义堂上,宋江吴用等得知消息,尽皆大喜。即命在山头领除养病疗伤者外,都至山门来迎。一路吹吹打打下山,到了山门外平台,众人远远望见水泊内有船队扬帆而来。凌振命人放起号铳、鞭炮,一时鼓乐声、炮竹声大作,良久方歇。
众船靠岸,炮竹硝烟中,宋江见跳板上阮小五扶下来个卢俊义,不由得心花大放——直如天上掉下个活宝般欢喜,当即迎上见礼。
卢俊义跪下道:“感念兄长并弟兄们,不避艰险,救拨贱体。卢某粉身碎骨,难以报答——不知武松、石秀、樊瑞、鲍旭四位兄弟可无大碍?”
宋江忙扶起道:“员外何须行此大礼。”复皱眉道:“石秀无碍。樊瑞、鲍旭两个与武松所中那毒相似。只是武二郎只是闻得;他两个背上,受阴人指甲毒物所创,自是重些。幸得安道全及时救治,目下性命倒是无妨。”
卢俊义急问:“可有解药解得?”吴用道:“明日即派人分别去取,卢员外望安。”见卢俊义焦虑之色未去,不由赞道:“卢员外甫归山寨,未及洗尘,先问将士安危,直有古名将之风!”
卢俊义躬身道:“卢某岂敢!众兄弟为我一人,遭此毒手,卢某心下何安?军师妙算,神出鬼没,卢某大开眼界!”朱武道:“此一回毕竟‘围追截堵’四字尽皆用上。不惟军师计全,贼子狡猾,实亦卢员外命大也!”卢俊义称谢不已。
这时,阮小七腰间生布带上挂个李成首级,背上驮个阮小二上来。几个喽啰忙抬过去一张软榻,扶下阮小二俯面躺倒。宋江、卢俊义等围过去,慰勉道谢有加,急命安道全医治不提。
众水军陆续押上梁世杰、王焕、项元镇、周昂四人。公孙胜见内中没有郭京,不由叹道:“此乃天意,留那个说大话的贼道,异日好去送那宋室江山也!”宋江等问个缘固,公孙胜道是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见分晓,众人也便不问。
当日忠义堂上大摆筵席,庆贺卢俊义无恙归来。梁山此次救人,规模虽非最大,但也出动到石秀、武松、杨雄、燕青、樊瑞、戴宗、鲍旭、刘唐、李逵、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花荣、张清共一十四员头领(另董平、史进两路未用,且石秀、武松、樊瑞、鲍旭、阮小二先后受伤,不似以往营救,皆能全身而还。后人有一首《临江仙》,单道此事:
绝户计勾卢俊义,孤身独陷囚笼。围追截堵本非空。丹心铁
骨,雄秀立青松。
赤发魔妖平地现,神行捷足如风。蛮牛性起陡睛红。断流三
杰,更仗箭石功。
次日大早,忠义堂又起“大聚会”。先提上来个梁世杰,这人见落此地步,垂头丧气,倒也并不求饶,闭目一言不发。宋江命监禁了,待卢氏宗祠落成那日,剖肝沥血,祭祀卢氏先祖。
接着押上个周昂,宋江笑道:“此非东京八十万禁军副都教头、当今皇帝亲军指挥使、官拜车骑将军的周将军?也算得上是吾山寨林教头昔年顶头上司了。今日愿降?还是随那都教头丘岳而去?”
周昂昂然道:“吾堂堂朝廷上将,岂能降你这草寇?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宋江起身拱手,命牵出让杨雄行刑,以全其志。
一声号炮,杨雄鬼头刀一闪,周昂人头落地,挂于忠义堂外一旗杆上号令。旗杆下项元镇脸如死灰,见刀斧手来提,登时魂飞魄散,站立不稳。身旁王焕喝道:“亏你也是堂堂一方节度,死则死耳,有何惧哉!想吾十镇节度,被奸臣、庸奴所误,至皆凋零,此乃命也!”项元镇受喝,稍稍挺胸,被押进忠义堂。
进得堂来,见居中三张虎皮大交椅上,三大头领面带寒霜;两厢尽是翻江倒海的豪杰、呼山啸林的好汉;加之刀枪林立,剑戟耀眼。项元镇那刚提上来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台墀,朝上哀求道:“宋大王,不才节制山东一路多年,大王欲取瑯玡、彭城等地,在下愿为前驱,可不战而定!”
宋江笑道:“项节度,想必汝亦听过‘兔子不吃窝边草’之语。汝节度一方,不能护境安民,直欲卖土保命?况汝前施冷箭伤吾肱股,今投暗枪坏吾心腹。吾梁山要汝这不忠不义、不仁不勇之人何用?来呀,拉出去斩讫报来!”
这时杨雄又命人推进王焕,王焕神色倨傲,立而不跪。宋江笑道:“王老将军恁地硬气!今日遭擒,有何话说?”
王焕大声道:“有死而已!”宋江便欲发令——忽吴用起身,过来附耳道:“前几日接关、朱联名飞鸽传书,道东路军与宋廷西军暂时联手。幽州首战,大得种师道信任。关胜等皆冒此王焕部将,童贯几次欲见,均借故推却,时日一久,必露马脚,莫若……”宋江点头称是。
卢俊义也转身道:“兄长,这王焕向无大恶,当年在西军,端的威名赫赫。卢某被囚之日,从无一辱言相加,这尚是私事——石秀、武松当日与之对阵,亦不恃众相逼。依某之见,但留此人性命,放下山去可也。”
宋江含笑摆手,温言朝王焕道:“王老将军半世英名,威镇一方。何苦为那贪赃害民的蔡京女婿卖命?莫若投我梁山,一起干番事业,也不辜负了你昔年志向!”王焕不答。
吴用忽道:“王老将军,目下老种经略种师道在幽州势危,性命难说。如若放你,你救是不救?”王焕闻言大惊道:“老种经略相公与咱有知遇再造之恩,便是肝脑涂地相报,也是万死不辞!吴先生此言何意?”
吴用取出一函,站起递与王焕。王焕匆匆一阅,不觉惊问道:“此等军机,吴先生何故示咱这被擒之人?”宋江大笑道:“老将军一点头,便是我梁山之人!”
边上闻焕章忽道:“王老将军那日在高俅军中,本就矫矫不群,在下一向佩服。胸襟气概,正是梁山中人!”
王焕看看卢俊义,又看看周围一众头领,见闻焕章、杨雄、燕青等皆在点头微笑,意甚恳切。不禁胸口一热,跪下道:“王某愿为一小卒,供大寨驱使!”宋江忙起身,下来扶起不提。自此,这风流王焕便投了梁山。
梁山上原朝廷军官,职以呼延灼都统制为第一(后为指挥使,秦明第二为统制,董平、黄信并列第三为都监(张清的东昌府守将也在这一层,副手龚、丁更下一级。以下即韩、彭、单、魏之团练使,鲁、杨、索、孙之提辖使。林冲、徐宁的禁军教头,宣赞的保义使,凌振的甲仗库副使,花荣的副知寨,皆属从七或八、九品武官。武松、雷横、李云的都头为最低。关胜原巡检未入流,征剿时任指挥使,系临时超拔,另郝思文征剿前为白身。
现自以王焕一方节度使为最高者,且看老树发新枝,迎一番新局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