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增武备遣异能下山 演文事命豪杰连句（1 / 2）
话说宋金自订“海上之盟”以来，金军雷厉风行，不到半年，尽取辽国一半土地。南朝这边，非但毫无进展，还反了江南方腊。
方腊又称方十三，乃歙州漆园庄主，因反花石纲，利用摩尼教义，于宣和二年十月在睦州起事，自号“圣公”，年号“永乐”。于清溪县、帮源洞起造宫殿内苑，睦州、歙州亦各建有行宫。设文武官员、内相外将，占据歙州、睦州、杭州、苏州、常州、湖州、宣州、润州八州二十五县。又有台州仙居吕师囊、兰溪朱言、吴邦、剡县裘道人裘日新、方岩陈十四、苏州石生（水浒石宝原型、归安陆行儿等同时响应，东南震动。
道君皇帝赵佶命童贯为江浙淮南宣抚使，统宋朝最为精锐之西军往剿。宣和三年四月，方腊于梓桐峒一石涧内被俘，押解京师，八月被杀。方腊自起兵到覆灭，皆多造杀孽。据《宋史》载：“腊之起，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所掠妇女自贼峒逃出，倮而缢于林中者，由汤岩、椔岭八十五里间，九村山谷相望。”
方腊之擒，有王禀裨将韩世忠说（后被西军将领辛兴宗冒领及折可存说。按折可存有墓志铭：“腊贼就擒，迁武节大夫。”时韩世忠健在，折可存生前为“折家将”著名人物，当不会冒功，取折说为上。
当年六月，童贯携大破方腊之威，不统西军，只领东京管下八路军州兵马都监及御林军十万征剿梁山。不料被梁山两阵杀败，只童贯和御前飞虎大将毕胜收得残败军马四万余人回京。
童贯散了人马，不敢面圣，先见高俅说了经过，便同去见蔡太师。蔡京答应只奏：“天气暑热，军士不服水土，权且罢战退兵，必然无事”——群奸欺瞒天子如此。高俅夸口要水陆并进，取十节度使为将，再征梁山。后来连吃三败，比童贯更惨，一条老命送在林冲手里。
且说到了宣和四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梁山正南三关直到忠义堂大门，一路正门大开。中间台阶两边，用杆高挂着两长溜朱红大红灯笼，点得如同两条金龙一般。
忠义堂后晁天王祭堂内，悬两盏明晃晃金铃吊挂。帷帐里香烛缭绕辉煌，中列晁天王牌位。祭台上，供着猪首、乌羊、金色鲤鱼三牲及果品等物。
因自宣和三年入秋，高俅率十节度使来剿，梁山上下连月迎战直至年底，连年也不曾好生过得，自也无暇祭祀晁天王。直至今日，方得补祭。
只见宋江、卢俊义领头，一百单八人分两行左右站定。宋江主祭，卢俊义、吴用陪祭，公孙胜赞礼，乐和指挥奏乐。待宋江三献爵，众人随公孙胜赞礼拜兴毕，焚烧纸钱，依次上香后退出。一路鸦雀不闻，只听靴声橐橐，齐至忠义堂大厅。
宋江开言道：“昨晚深夜，经总兵都头领、副都头领、军师们会商，定于明日自正月十六起，着诸相关头领分期、分路下山。”说完，便请军师吴用发布号令：
“命燕青于正月十六日赴东京公干。”
“命戴宗领部下孙新、顾大嫂、张青、孙二娘、朱贵、李立、王定六、乐和、时迁、白胜等于正月十六日分赴幽州、临潢、大定、辽阳、大同、灵州公干。”
“命杜兴、皇甫端、段景住于三月十五日赴金国上京会宁府公干，由杜兴统领。林冲、鲁智深、杨志负责护送、接应。”
“以柴进为正使，秦明、李俊为副使，带欧鹏、邓飞、凌振、汤隆、孟康、童威、童猛于五月出使大理国。”众人一一接令归队。
吴用接着宣道：“朱仝为山寨军政司，裴宣为副。朱仝出征期间，军政司一职由公孙胜署理。”“武松为山寨总刑堂堂主，蔡福、蔡庆副之。”一时宣毕，众人齐声然诺。
宋江又唤出宋清，命其布置忠义堂晚宴坐席，说道：“明日多位头领皆要下山，今晚就在这忠义堂大厅举宴。一则庆贺上元佳节；二则为诸头领饯行。还有一件……”众人倾耳静听。
宋江笑道：“自古‘有文事者必须武备’，想我梁山兄弟，朝野上下尽道是草莽之辈，吾今偏要设一个‘诗会’，武事亦须文显，以壮行色。”
见众人不解，宋江又道：“昔汉武帝登柏梁台，诏群臣二千石以上能为七言诗者，得上坐喝酒，后君臣得诗，名‘柏梁台体’。今吾欲效之，一韵到底，亦可不依今之格律，着天罡内每个一句，作得方许坐下吃酒，作不得须站着喝。地煞兄弟由朱军师代劳，事后交地煞兄弟领山寨军校以上公论，评出一二三甲，也称状元、榜眼、探花，以为乐事，诸位看如何？”众人皆笑称有趣。
这时宋清遵宋江之意，已领人排好席次，请众人入席——只见大厅正中，十张方桌拼成一长溜，自是供诗会之席；东西两侧置两排条桌，为诸地煞座席。
宋江又命在其身后设一旁桌，要萧让坐了，等下用小楷尽数抄录众人诗句。又请来闻焕章为“正考官”，裴宣、乐和为“副考官”，监督有无不符及舞弊事。
一时酒菜陆续上席，端的是酒池肉山。在梁山上，住得好靠李云；穿得好靠侯健；吃得好正是靠宋清、曹正、朱富三人。
宋清为人低调本分，奉职惟勤。相貌与其兄也大不相同，生得清俊，星应地俊。大闹江州后，宋江独自来接老父与兄弟，几乎误事，幸得晁盖率人搭救上山，吴用安排宋清专管筵宴，负责山寨吃喝，自属美差，此后专营此事。
外号铁扇子，解释有三：一曰扇子铁制，属无用之物；二曰铁扇子类盾牌，喻能对其兄起扶持掩护作用；三曰兄名江，外号“及时雨”，用此号，取“风生水起”之意，揆其作为或兼而有之。有人赞他道：
豪奢寨主同胞弟，忠义堂前清俊士。
一摆筵席忙招徕，风生水起铁扇子。
曹正家世代屠户，昔在东京时，跟林冲也学得一手武艺。其曾一手“操刀”夺得二龙山，一气呵成，全无破绽，不能光以一屠户视之；且与林、鲁、武、杨均交情非凡——系林冲徒弟、鲁杨“谋主”，地煞中仅此一人而已。也有四言赞他：
挑筋剐骨何称累？庖丁解牛今亦为。
点拨鲁杨夺二龙，教头门下操刀鬼。
再一个朱富，生来面善和气，心思缜密，人送外号笑面虎。上山后先与穆春管收山寨钱粮，后一并移交蒋敬；再与宋清、曹正负责安排酒宴，专管监造酒醋。其为了兄长，毁家纾难在所不惜；不忍师父李云无端受累，竭力补救，亦属有情有义之人。大排名位次在师李云上，是宋江视其兄资老而位卑，李云又为其引导上山，有意提拔。
观他兄弟两个外号，朱贵黑店杀人之“羓子、煎油”论，已见残毒，深得鳄性。有四句道他：
爬虫上岸，面目精悍。非惟觅食，招接好汉。
朱富笑容可见，虎性迄今未现，但绝非好相与者。另其地藏星号，乃指善于藏酒者，夫酒藏之于地，经久弥香也。也有四语道他：
店家善沽，好酿酒醋。和气面浮，五内如虎。
今日这场元宵夜筵席，自是宋清、曹正、朱富三个精心准备，请得梁山附近数十里方圆内十几个大厨前来烹调，不似达官显贵盛宴之奢靡，只取自家山野湖泊之味：
旱蒸牛头、炭炙全羊、油淋鹌鹑、烙润斑鸠、生煎羊杂、爆炒田鸡、黄酒酥猪蹄、红卤煮驴肠、火腿炖野鸭、清瓒石首鱼、慢焖东坡肉、烂焐湖鲜糊……乃至鲜虾活蟹，各色蔬果之类，流水价依次搬将出来，一时满堂热气腾腾，肴香四溢。
众头领纷纷来到其座位前，这时朱武过来找戴宗，问派何人去幽州？戴宗道是其自己去，朱武乃附耳告道：“院长此去幽州，檄文一事倒还罢了，尤要紧者是探明幽州目下确信，为我即将发兵之关胜大军提供军情。”戴宗一抱拳，沉声道：“朱军师放心，俺到那里，一旦探明各方虚实，自飞驰来报。”朱武抱拳道声珍重，回地煞第一张座位上就坐。
忽听卢俊义朗声叫他到中间天罡席东侧第二张椅子来，朱武起身推却。公孙胜、关胜等过去，拉他来吴用身旁边站定，宋江、吴用也道“正该如此”，朱武拱手道声“有僭”。这时，地煞席人人端坐，天罡席个个站定，专待“诗会”开始。
是夜，忠义堂内，几十枝臂粗的红烛四处高照，顶上垂吊数十排牛油灯盏，上下通明，一众喽啰早在诸头领碗里倾满了酒。先由宋江开句，道是：“天罡地煞聚华堂”，说完坐下，喝了门杯。
卢俊义捧酒接着道：“扶保梁山复开疆”，喝了也坐了。吴用听了赞道：“卢员外此句，既应景，又切身份。他日必是我朝卫青、霍去病无疑了。”卢俊义笑道：“某本不擅于此道，胡乱一说，让军师见笑了，且听军师好的。”
吴用略一思索，便道一句：“进履从游效子房。”说的自是张良圯桥进履，得黄石公传授兵书，功成名就，复从赤松子游，终全令名的故事，众皆称羡。这吴用生平好自比张良、陈平、诸葛亮。后人有几句话笑他道：“吴学究，喜画筹，自比良平复武侯，算无遗策军师尤，奈名不堪谋。”
接着公孙胜道：“呼风唤雨护八方。”按序该关胜，关胜举手请对面的朱武先来，朱武逊之不得，只得说一句：“行兵布阵不彷徨。”
关胜一捋鬓边细髯道：“春秋秉烛武安王。”宋江赞道：“关将军武安王苗裔，更兼资文武，实我梁山军中台柱。”关胜抱拳，连道“不敢”而坐。
林冲淡淡道：“除奸灭佞保家邦”，说毕坐定。秦明苦思，豁然有句：“霹雳一声震四方！”花荣笑道：“重了韵了，方才公孙先生已有了八方，你又来个四方？”
秦明哈哈一笑，道：“四不异于八？考官准否？”闻焕章、裴宣、乐和皆摇头不许。秦明忽地大声道：“有了！霹雳一声熄妖光！”众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