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要去布列斯敦的(1 / 2)
莫林奇痴呆地凝视着手指尖那簇和夕阳一般橘红的火苗许久,然后意念一动,熄灭了它。先回家再说。
“你是?”安薇尔打开门,愣了一下。
“我是?”莫林奇也呆愣了一瞬,他没想到自己在屋外敲了半天的门,迎接自己的是这么一问。
“莫林奇。”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莫林奇被放了进去。
“你怎么跑出去了?你恢复的有这么好吗?你去干什么了?”一进门,安薇尔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打了过来。
“我早上放在桌子上的药你没喝,然后你把锅里的粥全吃完了。你怎么那么能吃,我是留了两个人的量的,你害得我中午回来没东西吃。你恶臭难闻的绷带全部丢在了盥洗室,但是你出去的时候把盥洗室的门关上了,等我回来的时候里面已经臭味满满,我到现在都没敢进去。哦,对了,你还没有洗装药的碗,不过你没喝药,自然也就没有碗洗,那可都是用你的钱买的啊……”她双手抱胸,在客厅里左右踱步,嘴里的话越来越絮叨,莫林奇则干站在一边,干瞪着眼。
这简直就像在罗列他的罪状,莫林奇心想。他听到后面脑子都大了。他不清楚安薇尔怎么把那么细节的东西都记得清的,但再这么说下去他感觉安东列斯之矛(传说中火神裁决世间的长矛都要马上扎进他的背脊,于是他赶紧摆着双手示意安薇尔打住。
“我……拆了绷带洗了个澡,去了教堂一趟,去看了一下老芬斯。”
“老芬斯说了啥?”
“他说他要走了。”
“哦。”
莫林奇看了安薇尔一会,发现她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啥变化。他以为她会有些触动的,但安薇尔依然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既不问缘由,也不问去处。过去的战友在各种事情与时光中逝去,老芬斯时常能来访的也只剩几家了,其中就包括最平安的克劳林一家。安薇尔·克劳林,她应该是熟悉老芬斯的。
“就这么多吗?”
“呃……”莫林奇犹豫了一下,“还去祭奠了一下我的同伴。”
“哦。好。”
淡淡的菜香钻入了他的鼻子。“先吃饭吧。”
油灯的光影在饭桌上闪烁,桌上已经放了两盘菜。一盘是四季豆,一盘是黄叶菜。白汽从闷着的大锅边缘丝丝缕缕地跑了出来,饭比人好像还要迫不及待。
莫林奇心头生起一种恍惚感,朦胧的温馨像是跨越了时光,在荒芜地过了四年后再次找到了自己。上一次,有人在家里做好饭等着他回来,大概是母亲死之前的那一个晚上。虽然之后他也并非都一个人吃,大部分时候会和见习骑士的同僚们在食堂,有时候会被邀请去克劳林家,但总之都不是在家。
他不受控制地直接往饭桌走去,结果被安薇尔从后面掐住了腰。“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安薇尔掐的很准,直接掐在了他的腰子上。
“你应该学会注意卫生习惯,虽然水很珍贵,但在饭前洗手是必要的。”
“好的好的,痛。”
“当了四年见习骑士,还会怕掐腰子的吗?”莫林奇拧着脸转过头,看见安薇尔颇为无辜地举着手,在空中比划着。
他先清理了盥洗室里堆成一团的恶臭绷带,洗完手后通了下风,终于吃上了这顿饭。
饭后,安薇尔说要回隔壁的家一趟,有些衣物和学堂里的东西要拿,莫林奇自己则回了房间里。
房间里一片黑暗。“火啊,在血液中流淌。”他喃喃地念叨了一下,在指尖召出了那一簇橘红色的火焰。屋子里瞬间被光点亮。温暖的光熟悉动人,又带着吞噬者的威吓。
他将一张黄纸放到桌子上的铜碗里,然后把手伸到边上,向下压动手指,让火焰触及了那张可怜的黄纸。橘黄色瞬间蔓延了整张纸,黄纸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悲鸣,就在火的势头中变成黑色的残渣。莫林奇现在可以确认这并非是幻觉了。
那么,我是一名火种者了吗?他在心里反复地叩问着自己。
是的,和安利柯那时候一样。他自己回答着自己。
莫林奇熄灭了火焰,看着杂色玻璃窗上黑漆漆的自己,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光。这是照亮他未来和人生的火啊。他的心情激动起来,压抑不住了,用右手在胸前画了一朵火苗,他觉得自己一下成为了一名虔诚的祝火教徒。
他想要跳舞,可是他连一支舞蹈也没学过;他想要激情地写些什么字,哪怕他认得字也不多,但是空荡荡的屋内连笔都没有,空余用来点燃的黄纸。于是他就趴到紧窄的床上,打起了滚。这全来自于他小时候的灵感,这样翻滚,就好像把所有的坏事都翻篇了。母亲莫娜娜留下的褥子虽然显得有些单薄,但应该还是足以支撑他简单地滚两下。
自己连庆祝的方式也这么贫乏,莫林奇想到。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的头脑有些冷静下来了,也许是他也没经历过这么高兴的事,自己的身体也不习惯这么长久的激动。
火焰就是这样吞掉了安利柯的,在惊讶中、兴高采烈中、满怀期望中将他突然吞噬。命运兜兜转转,安利柯刚死,马上又来到了自己身上。那么他也会被火种的疯狂所淹没吗?
火焰是荣耀的,也是疯狂的,他现在深知这一点。莫林奇心里又有一点悲戚在涌动,倘若是他先觉醒,再是安利柯,那么死的会是自己吗?安利柯的死让他有了警惕,那他接下来会更小心翼翼地向世界的外面走去。
这就好像,拿安利柯的火给自己做嫁衣了。他尽可能地想要回避这种想法,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想到了这句话,仿佛有种夺人命运的愧疚。自己刚刚是不是太高兴了一点,明明下午才……
莫林奇越想越有点羞愧,他刚刚居然就被刹那的欢喜淹没了,明明不久前已经见过这样的事了,而且切身的死亡刚过不远。可是自己真的就不能高兴吗?应该是能的,人遇到好事就会这样,这是本能……
脑子里越想越偏,越想越混乱,他又在床上打起了滚。房间外,房子正门打开的声音隔着门板、穿过客厅传来,然后是谈话声。这把莫林奇从胡思乱想中一把拉了出来,他要出去看看。有时候,能暂时击退生活中疑惑的,还是生活本身。
“莫林奇!”莫林奇刚走出房间门,三双眼睛就朝他看了过来,伴随着一声高兴的呼唤,听得他不自觉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