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听闻蝉鸣(2 / 2)
“没错,但我知道,你如果有女儿,我的心愿便也可了了。”
“老人家,我不是很明白。”
“不打紧,我都会告诉你的。”
3
我站在这儿仰望星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自己被处刑的那个遥远的夏天。
你看见月亮旁边那颗星了吗?顺着那个方向继续往银河深处去看,看到5光年的距离,就到了我的家乡。对你们来说那是个不可探察的地方,任何一个1级以上的文明都不可探察,他们都学会了隐藏自己,就像狮子隐藏行踪、兔子隐藏巢穴。
等到你们学会完全利用引力波的时候,另一个精彩的宇宙便会呈现在你们面前。大概3年后吧,按照一般文明发展的规律,那时候你们便可以通过引力波重新描绘宇宙图景。这也是我为什么找你的原因,因为你的女儿将会在引力波的启发下研制出第一代跃迁引擎,这便是太空探索时代的开端。
我怎么知道你女儿的未来?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我不能给你透露太多,有月亮在看着我们,它可是个超大号的思想探查器,你不好奇它为什么只有一面对着地球吗?它是在向地球发送思想波,时时刻刻都在发,我们任何逃离地球的想法都瞒不过它。
好了,关于月亮的事我稍后再讲,先讲讲如今这一切的起源吧。
5多年前,我在那颗星球上受刑。不要惊讶,孩子,我告诉过你,我的时间比你长,活在宇宙中的生物寿命普遍比较长。那时候我的哥哥,也是当时的联合主席,下令把我送到末地沙漠受刑。末地沙漠里有一种独特的藤蔓植物,它坚韧多刺,在沙漠里生长茂盛。
我的双手双脚被捆在沙藤上,任由藤蔓撕扯我的四肢,像五马分尸的姿势。当夜晚湿气下沉的时候,沙藤便会软化,我也能够得到片刻安息。一旦太阳升起,水汽蒸发殆尽,沙藤就会僵化,便把我的手脚往外拉扯,它的刺扎进我的身体里随着藤条的摇晃慢慢搅动我的皮肉,太阳越毒辣,我就越受尽折磨。
我在那待了整整5年,他们不会让我死,但也不想让我活。就是生不如死。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变得惧怕太阳,太阳就代表着痛苦和折磨。可我也不喜欢月亮,对,就是我们头顶的月亮。
那时候我还有一个伴。沙漠里有一种红蝉,它们白天藏进沙子下睡觉,晚上便钻出来,爬到藤蔓上吸食它的汁液。它们的叫声驱赶了我的孤独。这个宇宙上没有比孤独更可怕的痛苦了。我还要感谢那些红蝉,如果不是它们吸食沙藤的汁液,那些沙藤也不会枯萎得那么快,我也不可能那么早结束受刑。
不要着急,我这就要讲我为什么会受刑了。
你们喜欢内战,这一点跟我们一样。我们也喜欢内部斗争,为了资源、权力,甚至美色,互相大打出手。
你可以说我年轻时候是个混蛋,我现在也这么觉得。我从小跟哥哥一起长大,可他却处处比我强一些,强得不多,就一个小拇指那么高。但每件事都有一个小拇指,加起来就能排到三公里外去。
上学时的成绩、吉他、绘画、司法考试、宇航考试、太空作业资格考试、联合国行政统一考核,他都比我出色。每一次。哪怕我只有一次比他强,或许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我俩一起参军、一起从政,从县政府办公厅开始做起,一路往上晋升。我哥哥往上升一级,我就要拼了命地升两级。他去省政府当秘书长,我就在我们省里谋求一份高官的职位。他去联合国任职,我就想办法调去太空总署。我只想证明比他强。
但每一次我都失败了。我最高的官职是小行星带委员会委员长,而他却做到了太空联合主席。我的哥哥已经摸到了所有人政治生涯的天花板。我还能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推翻他,建立自己的政治。
那时候小行星带的太空城市正被联合国压制着,他们甚至暗地里把小行星带当成奴隶生产厂。可不可笑?人就是喜欢分个三六九等,到什么时候都无法改变。当时一股反联合国风潮在小行星带盛行,我正好可以抓住这次机会,实施我的计划。
知道小行星人最有利的武器是什么吗?没错,我们有小行星。我们给选中的每一颗金属小行星都装上聚变引擎,只要我们按下开关,就能给老家制造一场空前巨大的陨石雨。
我们的部队在太空。我们想要打击他们,只需要朝他们扔几块大石头就行;但是他们想要回击却需要先克服引力的桎梏。这一点优势便是我们巨大的谈判筹码。
连你也认为我们必胜?是的,我们当时也这么觉得。还没开战,他们就投降了。可是在签署停战协议的时候他们却用伏兵把我们一网打尽。当时其中一个陨石雨发射装置就在我手上,没错,我按了。三分之一的小行星武器被推出小行星带,朝着老家砸去。
没有被大气层燃烧掉的陨石击中了图雅板块,在那里栖息生存的5千万人民再也没有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我愿意承受刑法。沙藤那招被叫做刑天之罚,是专门为我设置的。不,他们没有选择死刑。沙藤这招是当时民众投票选出来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我生不如死。他们要看着我一天天受尽折磨,直到沙藤枯萎,人们泄愤。
五百年的时间里,人们经历了原子能和量子界限的突破,人们的目光开始投向宇宙更深处。我也渐渐被人遗忘在沙漠里。
后来一个男人把我救走。他告诉我说这是宇航探索部的意思,我要将功折罪。他们当时搞出了一个大项目,一个行星级飞船。就是它,月亮号。曾经跟着我起义的那些兄弟也被拉去了,还有其他死刑犯,一并被关在了月亮里。不过都是男的。他们要搞社会实验,类似于25号宇宙那样的实验。他们想看看被关在这样的行星级飞船里航行会不会产生人性畸变。
月亮是全自动的。他们实现了量子通讯,可以远程操控月亮号。而且操作系统被钛钢封死在月亮内核处,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听之任之,在月亮里无聊的转来转去。思飞、阿毛、汪勇、大大、泉子是第一批自杀的“月亮居民”。月亮号在宇宙里漫游,跃迁引擎靠着中子星的定位一次又一次在银河里跳跃航行,我们只能感觉到重力的变化,其它的一概不知。不知道它要去哪,也不知道它走到了哪。这种无聊的日子会一点一点毁掉人生存的欲望。
于是我们的愤怒被重新点燃了。人总得靠着什么情绪活着,而支撑我们度过那段漫长岁月的就是愤怒。我们当时就像是一群被随意践踏的畜牲,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记得海明威吗?不不不,不是网络小说家。好吧,我直接告诉你得了。海明威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说得太对了,他们可以宣判我们死刑,可以一枪解决我们,但不能这么侮辱我们。他们越是想要消灭我们的意志,我们就越是反抗。我们当中是有太空引擎工程师的,他说他可以判断月亮号跃迁引擎控制室的位置。只要他能把月亮的大脑找出来,我们就有办法夺回控制权。老鼠还会打洞呢,钛钢防护罩挡不住我们,就算拿手挖也无所谓,我们有的是时间。
可是月亮给了我们当头一棒。我们所有人的思想波特征峰都在它的资料库里,我们平时所思所想散发的思想波都能被月亮捕捉到,然后老家的人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引擎工程师叫方瑞宏,他的尸体很快就被月亮扔进了太空里。我们所有人都发誓不会忘了这个名字,一定要为他报仇,让老家那些独裁者用自己的血清洗自己的罪孽。
有思想波探查器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那是一段最漫长无聊的日子。你只能念叨老家人的好,哪怕有一丝丝诋毁他们的念头都会让他们知道。他们就像一群长不大的孩子,听不得半句批评。我们每天必须用虚伪的赞美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段时间把我们所有人都恶心坏了。
知道我们在月亮里怎么度过那段无聊的时光吗?我们成立了一个拳击俱乐部、一个摔跤俱乐部、一个没事就打架俱乐部、一个同性恋俱乐部和一个不搞带把的俱乐部。
我们的寿命很长,自然死亡需要十几万年时间,所以我们完全捱得过来。月亮号也不可能在宇宙里一直漫游下去,它总有一个终点。后来当重力不再变化,月亮提醒我们进入登陆舱的时候,我们晓得了,目的地终于到了。我们给它取名叫地球。
那是一个相当宜居的星球。也就是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我们当时极为诧异,老家人竟然允许我们离开月亮,登陆这片土地。他们既然愿意放虎归山,我们自然也很乐意收下这份礼物。
登陆地球后,我们立刻破坏了登陆舱,以防它再飞回去,还要破坏它的自爆程序。然后我们就拥有了第一批工具。月亮高高在上,只要我们不飞出大气层它就拿我们没办法。我们可以随便找片林子藏起来,什么也不想,它就没办法捉住我们。
我们用登陆舱的零件在地球上建立了第一个文明社会。我们跟恐龙共生的文明社会。那是多少年前?四万多年前了。对,没错,四万年前还有恐龙的。而且我们把它们变成了宠物。
我们有了地盘,也有了工具,可是我们少了一样最关键的因素。我们没有女人。我们从老家出发时总共有2人,坚持活到登陆地球的只有569人,纯爷们。那就意味着我们无法繁衍,就算我们复刻出跃迁引擎,我们也不可能杀回老家。人太少了。
就算我们有万岁的寿命,但我们的人数只会减少不可能增加。我们中没人懂得基因培养技术,也没有培养箱,不可能培育下一代。不过我们有现成的人力资源,那些恐龙。它们很容易被驯服,尤其是迅猛龙,它们个头合适,脑子也聪明。很快就成了我们的目标培育物种。
我养的第一头迅猛龙叫重龙,重回家园的意思,我们习惯给它们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龙字。我们尽量隐藏自己的想法。为了躲避月亮的探查,我们把做决策的会议室选在一处天然溶洞,里面的钟乳石和流水能够吸收思想波,月亮就探查不到。
刚开始的训练都很简单,立正、蹲下、跳高、握手、转圈,就跟你训练小猫小狗是一样的。要想把原始动物训练成智能生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要训练十代。为了把我们真实的念头伪装起来,我们创建了基督教,根据老家的神话传说改编成一系列的故事,创造出诸多的礼仪,让月亮能看见我们在诚心诚意地跪拜,我们把老家称为耶和华,把月亮成为耶稣。我们假装臣服,我们跪拜、磕头、颂唱着老家人的伟大。
经过8年的训练,我们教会了迅猛龙听和说的能力。这两种能力将会带着他们学会仰望星空、渴望知识、勇于探索,夜空浩渺星辰间将会是它们渴望自由的天地。它们会像鸟儿渴望飞出笼子一般渴望飞出地球,飞向银河。
第一个迅猛龙人诞生的时候,我正在河边洗澡。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踏着小碎步跑到我身边,两只眼睛满是渴望地看着我,对我说:“我想要学习,想要打败霸王龙的学习。”
我当时感动得要哭了出来。我的重龙——第13代重龙——终于有了利用知识的渴望。这一点跟所有智慧生物一样,因为有了欲望所以才会发展,知识就是为了用的,发掘规律的本质就是实用主义。重龙开始学习格斗、策略,以及使用武器。
文明发展最困难的就是第一步,当他们有了对知识的渴望后,自身的欲望便会推动他们往前走。我们只需要在旁边看着,不断修正他们的发展路线,让他们能更好地接受我们的知识。
第二阶段只用了不到5年,迅猛龙们就成了地球上的新智慧生物。他们吸收了我们所有的知识,他们强壮、富有智慧、果敢、残忍,是理想中的复仇工具。但我们漏掉了一点,他们的发展速度太快,生物本性里的东西还没有被时间磨平。理智加上知识,能够创造出繁荣的文明。但兽性加上知识,便是一切毁灭的开端。
兽性让迅猛龙人的社会变得畸形,让他们创造出了一个极端独裁的统治体系。可笑的是,这个独裁的顶端就是我们。迅猛龙们太狡诈了,他们把我们高高在上地架着,以此来麻痹我们,让我们觉得他们永远不会脱离我们的控制。可一旦这个畸形的核工业帝国建立起来后,我们就变成了行尸走肉,再没有半点威慑作用。它们已经不听我们的话了,但好在老家人帮了我们一把,他们原本想惩戒我们的,却无意发动了我们想要的那场他们和迅猛龙人之间的战争。
迅猛龙人的发展太快了,一点都不符合自然进化的规律,月亮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又把报告结果发给了老家。他们只需要扫一眼报告内容就会知道这完全是我们搞的鬼。为了给我们一个警告,老家人启用了月亮的激光炮。他们瞄准了迅猛龙帝国的三十元老之一,也是我曾经的战友,李冬。精准打击,直接连同他的卧室轰成了齑粉。
老家人太不了解迅猛龙了,我们就是冲着战争机器的用途培养他们的。这一炮轰掉了迅猛龙人的尊严,他们从我们这得知了老家人的事情,他们愤怒了,视这次轰击为一种挑衅,他们宣誓要为我们报仇。可我们也明白,他们不过是想要月亮号飞船的技术。也无所谓,我们希望迅猛龙人开战,他们也愿意开战,这就行了。
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按我们的寿命来算正值中年。我们想干一票大的,把我们曾经的屈辱全部洗刷掉。可是战争就是个王八蛋,一旦开战,它不会按照你的设想好好发展。
迅猛龙人用纳米晶材料做出了反激光武器。可月亮又掏出了定向磁能武器,猝不及防的磁场扰动把整个迅猛龙帝国搅得一团乱。他们誓死要反击,于是他们就弄出了宇宙里最可怕的东西——来自死神的馈赠——完全可控热核聚变武器。不,跟你们的氢弹不一样,迅猛龙人的武器足够稳定,不会因为反制武器而爆破,也就意味着它更加安全。只有你想让它爆炸的时候它才会爆炸。
于是拉锯战开始了。月亮外层的月壳被炸得粉身碎骨,而帝国分裂了又重建。迅猛龙人一点一点接近月亮,蚕食月亮。他们从月亮上得到了稀钛金属,发展出了足以抗衡金星恶劣环境的飞船。
就在迅猛龙人想要发起大总攻时,月亮突然投降了,老家人重新给月亮点火,让它远离地球,向宇宙深处返航。
但月亮走得不够干脆。他们送了迅猛龙人一份礼物。老家人把我们没有掌握的基因技术用胶囊舱送到了帝国首脑的面前。
这完全是老家人的阴谋。而且是针对迅猛龙人会百分百成功的计谋。因为这些恐龙骨子里就好战,当月亮还在的时候,他们能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敌人。可当月亮离开以后,迅猛龙人便会把战争投进自己窝里。基因技术,就是加速他们灭亡的钥匙,死神赠予他们的第二件礼物,阎王爷发放的地狱入场券。
这场内战整整打了两千年,我们没有任何插手阻止的余地。死神的两件礼物在迅猛龙不同帝国之间来回流通,收走了亿亿万恐龙的生命。地府的地产行业估计会异常发达。哈!只是开玩笑,我想用点笑话冲淡那时候的记忆。不,你不懂,战争比你以为的残酷多了。甚至战争本身就是一种生命,它一旦复活了,不拿鲜活的生命喂饱它绝不罢休。
我不想跟你说太多关于那段黑暗时期的事情。我简单的举个例子吧。曾经火星也是一个宜居的星球,迅猛龙人也在那上面建立了城市,可是后来那里成了这次战争的主战场,然后它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由地球变成火星,想想吧,在战火中,一颗星球被活生生剥了皮:失去了大气层和磁场。任何生命直接暴露在宇宙里只有死路一条。
火星死了。迅猛龙人也死了,最后那场大战波及了所有的恐龙。没错,基因武器。一种特别编辑过的基因病毒从现在澳大利亚的一处沙漠里传出。当时那里还叫札布,就是札布帝国搞出了这种同归于尽的武器。病毒迅速蔓延,把地球上存活的所有恐龙全部干掉了。没有,没有活的。
然后,月亮回来了,带着阴谋得逞的奸笑又回来了。就仿佛在对我们说:拉倒吧,你们翻不出我的手掌心的。随便了,我们也累了。
我们当时也受到了波及,虽然基因病毒武器是针对恐龙的,但我们的dna里有些片段也误打误撞的成了标靶。我现在也一把年纪了,也不怕你笑话。我们损伤的是生殖系统,整个生殖器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萎缩,到后来阴径只剩下了一张皮。要看吗?哈哈,开个玩笑。我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子欣在我就高兴。
迅猛龙的事情让我们害怕。这次痛苦的经历之后我们都留下了后遗症。战争比死亡更让我们害怕。我们的怒火也在无穷尽的战争中消磨殆尽。恐龙灭绝后,我们当初的569人只剩下了13个人。对,都死了。死于战争,也等于是死在我们自己手上。从那时候起,我们便决定要忘掉过去的记忆,让权利斗争见鬼去吧。
之后我们仅存的13人决定分散在世界各地。我们孤独地,和大自然纯净的生灵度过了三万年。而我选择的就是这块地方,亚洲、九洲、华夏等等等等,你想怎么称呼它都行。我们成了孤独的苦行僧,用时间洗刷我们的罪行。
直到有一天,我们13个人中的一个,普罗米修斯,老死在了爱琴海旁边的奥林匹斯山上。我们这才意识到,我们的寿命是有尽头的。我们死后也将化作泥土烟尘,消失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又怕了,这次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客死异乡。普罗米修斯临死前在床榻上一直念道着罗幕丽欧,他的家乡,我们老家星球上的一个小镇,慕斯蛋糕因他的家乡出名,对,不是他的家乡因慕斯蛋糕出名,而是反过来。他直到死,还在遥想着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对家乡的执念催动了我们最后的计划,是普罗米修斯提出来的,称它为“火种计划”。我们离开老家时,宇航技术里最先进的引擎是跃迁引擎,可即便有跃迁引擎,回到老家也需要大概5年的时间,我们恐怕等不了那么久了。不,我们宁可把思乡之情烂在肚子里,也不要再重复迅猛龙的教训。我们想要寻找一个更有灵性的、更温和的、能拥抱爱的物种,训练他们,这次一定要更加贴合自然进化,一定要让时间磨平他们的兽性,让他们的理智足以驾驭他们创造出来的文明。
我们选择了猿。是的,就是你们的祖先。我们这次不再灌输仇恨,我们只想告诉你们,时间长河不负责保存任何人的愤怒和仇恨。
而现在,我们很满意你们的发展,虽然你们也会有战争,但爱已经在你们心里播下了种子。你们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希望的。
子欣,她是我推算出来的最有可能发明出跃迁引擎的人。也算吧,预测未来。所以,这就是一切,一个老人临死前的寄托。
孩子,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有什么要问的吗?
4
马姚站在栏杆边,手指往衣兜里摸,想掏出香烟来抽,指尖碰到中华的光滑的触感让他清醒,又想想,不能抽。
“挺不可思议的。”马姚说。
“我不要求你相信。”老人盯着那片林子,蝉鸣时有时无,微微弱弱,“这种事情可能已经超出了你们的理解范畴。”
“听起来像编的故事。”
“就当它是故事吧。相信这个故事有什么不好?也没什么损失。”
“它让我知道了宇宙之大。”
“那是好事。”
“我应该做什么?”马姚看老者,他依然在寻找蝉鸣的叫声。女儿正在屋里和善海玩玩具,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不要你做什么。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任何损失,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老者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马姚,点点头,然后从宽松衣袍里掏出一个棕色的木匣子,木质抛光的盒子,没有任何图案。
“留着这个。”老者把匣子交给马姚,“传承下去,有朝一日倘若你们能飞到天河二的时候,就把它带上,埋在天河二第三颗行星上。不用立碑,什么都不用弄。埋在老家土地下就好。”
马姚细细地端详着盒子,正面、反面、侧面。
“你可以打开看看。”老者说。
马姚打开了,锁扣没有密码,轻轻一拨就弄开了,里面放着13撮头发,没有标签。知道了里面是什么,满足了好奇心,就再次把它关上。这一瞬间,马姚有念头开始琢磨以什么样的理由把它传承下去,说是祖上遇见了外星神仙?马姚在心里用笑否定了这个念头。
“天河二。我记住了,放心吧。”马姚用手指敲敲匣子,“大概要传承多久?”
老者摇摇头,说:“不能精确地算,大概1代人吧。”
“3年?”
“3到4年之间。”
“我女儿……这算命定吗?”
“不算,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命哪有定的?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把子欣培养成宇航学家,引导她关注跃迁引擎的发展。”
“啊,嗯,好。”
老者再扭头过来,看着马姚,拍拍他的胳膊,说:“谢谢你。”
老者脸上的沟壑消失了,马姚看见的仿佛是一个返老还童的人。他想到了一个词:回光返照。一个十几万岁寿命的人的回光返照可能会持续几百年吧。老者终究还是会活得比我长。
“也谢谢您。”马姚说。
马姚冲乐也阁里喊了一声,他们该回去了。马子欣抬头看看马姚,又回头看看善海,轻轻笑一下,然后贴着善海的耳朵说了一句话,这悄悄话很小声,只有善海能听见。
善海笑了一下。
“来了,爸爸。”马子欣跳下凳子跑向马姚,手里还抱着一个木头玩具。
小姑娘跑到大人们面前,举起飞船的模型,问老者:“爷爷,我能把这个带走吗?我用我的孙悟空跟善海哥哥换,他已经答应了。”
老者蹲下身,蹲下后反倒比子欣还矮一点。他把小姑娘散乱的头发别在鬓角。很和蔼地、轻声说:“当然可以,子欣喜欢飞船吗?”
她点点头,说:“喜欢。”
“我这飞船可多了,下次来玩,我再送你一个更大更好看的。”
“能飞上月球的那种吗?”
“能,还能飞上火星呢!”
“好。”小姑娘高兴了,小孩子的高兴常常伴着羞涩,她抬头看爸爸,马姚点了点头。
“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找善海哥哥玩?”
“很快。下周末怎么样?爸爸带你来。”
小姑娘抱着飞船模型,笑着,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