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隅隈多有,谁知其数?(2 / 2)
柳细子慢慢悠悠的走过来,缓缓坐下,扫视着下面的人,“前两日我留的作业,大家可有放在心上?”
没人说话,只有徐作安和赵佼抬着头。
“小侯爷,你如何解?”
“我以为君乃君子,君子道,品行端正,,,”
徐作安通篇大论,赵元礼根本没听,呆呆的看着赵佼的背影,就连徐作安何时坐下的都不知道。
赵元礼叹口气。
“康廷公主又有何高见?”
“啊?我,我没有高见。”
赵僖无奈的踢了一脚赵元礼的凳子,赵元礼立马弹起来站好。
“哦,我是说君道不一定为君子道,也可是君王道,一字在每人眼中都是不同见解,若是君子道,我是非常赞同二郎的,不过我觉得人性是复杂的,人是变数,不好一概而论。”
柳细子摸着胡须,点点头,等着赵元礼继续说下去,赵元礼却没说话了。
“那若为君王道呢?”
赵元礼眨眨眼睛,到处看看,瞟见窗口有影子。
“君王道更是难说了,且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何必给自己添烦恼。”
“坐下吧。”
柳细子在台上讲学,赵僖点点赵元礼的后背,“二姐姐,今日我有姜丝梅。”
赵元礼拿起书挡住自己的视线,“我不爱吃这东西。”
“胡桃酥?”
赵元礼快快的点点头。
“那——”
赵元礼还等着赵僖下文,却又不说话了,赵元礼转头来,“那什么?”
“爹爹。”
赵僖闭着嘴巴低着头咬着牙说道。
赵元礼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去坐好,她忘了赵琅还没走。
下了课,阿彤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公主好了,”
“阿彤,我今日头上戴的小素簪丢了,你帮我找找看。”赵元礼装模作样的在地上到处看看。
“公主头上没少簪子呀。”徐作安靠在屏风边不太理解赵元礼在做什么。
赵元礼弯腰一顿。
“哎呀,大姐姐,你帮我看看爹爹走了没嘛。”赵僖拉着赵佼的手甩着,撒娇。
“爹爹?”赵佼不知道赵琅来过,去门口望了一眼,摇摇头。
“呼——”赵元礼直起身大步往前走,只听得赵倜在后头说,“你们俩又讲话。”
赵僖朝赵倜用鼻子哼了一声,跑着追上了赵元礼,塞给赵元礼一方油皮纸,转身跑了回去。
赵元礼捏着牛皮纸走出资善堂才打开,是胡桃酥,带着余温,香气浓郁。
“咱们回去一起吃。”
阿彤两眼放光点点头。
赵元礼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赵琅怎么走了,居然没有要训她俩,着实令人费解。
三月殿试,阳光少年郎,阳光撒向殿外所有考生身上,赵元礼跟着高贞贞在台上观礼。
台上无人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台下,各怀心事。
“宣,新科状元徐作安——”
“中了?中了!”赵元礼欣喜的往下看。
徐作安深吸两口气,抿抿嘴,往殿内走去。
“唉,往后在资善堂就瞧不见二郎了,连带着好吃的。”赵倜撇撇嘴。
赵元礼垂下眼睛用余光看着高贞贞,赵元礼知道,赵倜满腹才华,若是落在朝党之争绝不输赵借,因为赵倜果断决绝。
高贞贞是皇后,也是母亲,她有私心,她不希望有人成为赵借前路的绊脚石,但高贞贞什么也没做,却依然自觉对不起柴方怡,更对不起赵倜。
这一日赵元礼照往常从资善堂出来,手里拿着赵僖今日新给的核桃酥。
“公主,”阿丹气喘吁吁的,她已经尽最快的速度走过来了,宫里不许跑步。
“怎么了?”
“邺侯败了。”
赵元礼心底一震,喘不过气来,转身想去福宁殿,走出几步又停下来,手里还拿着胡桃酥。
不行,邺侯可以败,边关不能败,赵元礼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迈出,停下来,转眼看着四周,眨眼用了好久的时间才慢慢睁开。
“咱们该走了。”
“公主留步!”
赵元礼转头,是庄承则,赵元礼不希望再听到不好的消息了,没有国,她想做什么都做不到。
“公主,官家,病了。”
赵元礼终究是来了福宁殿,离宫的计划也是滞留了好几日。
“太尉,顾太尉,看看吧。”
顾临看着书案上的那张薄薄的军报,他不敢染指,那是鲜红鲜红的。
顾临作揖,“官家,”
赵琅攥紧手,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天花板,低下头来,“我中南百年基业,不能毁于我手,太尉,邺侯败了,败了”
赵琅吐出一口鲜红的血,顾临正想叫太医,赵琅却挥手,“朕此时不能倒,殿试在即,人心不能乱,那是学子十年苦读的成名日啊!”
“是。”
赵元礼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赵琅,想起方才庄承则说的。
“早在十四日前军报便到了,殿试在即,那日官家匆匆从资善堂回来封锁消息召见了顾太尉。”
“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太尉提议支援邺侯,罗将军当日便带了军队出征,走了将近一月了,又传回了军报,罗将军被围攻——败了。”
赵琅睁开眼睛,眼里蓄着泪,不发一语。
赵元礼轻声喊到,“爹爹,”无论如何赵元礼必须说了。
“元礼啊,”
“爹爹,如今元礼必须去边关了,元礼去大北便会来相助,一同退敌兵。”
“你不能去边关!那是战场啊!刀剑无眼,若你有事,你让爹爹如何接受?”
“爹爹,再拖,死的人更多,他们父母的心情同您没有差的。元礼是官家女,受万民敬仰,国有难,如何能偏安一隅?公主要对得起百姓。”
“我中南不需要女子出头——”
“那败了爹爹会求和吗?”赵元礼打断了赵琅。
“求和,怎么求?和亲?嫁谁?大姐姐?三妹妹?还是我?”
“我不会嫁你的——”
赵元礼摇着头离得越来越远,“对,爹爹会嫁大姐姐。”
赵琅愣住。
“一年到头,爹爹去瞧过盛娘子几回?那是她唯一的女儿,叫人真是寒心。”
“她是天家女,”
“可是大姐姐连封号也没有!”赵元礼几乎用尽全力吼出来的。
“爹爹知道大姐姐很爱很爱你吗?知道二哥哥满腹才华吗?知道其实大哥哥根本就不在乎皇位吗?!所有人都是为了平衡。而我必须去,只有我才能让中南绝处逢生。”
“我知如今不是好时机,同爹爹说这些元礼也是迫不得已,中南拖不起了。”赵元礼站起身拜了拜便要走。
“若你中途真的遇刺杀谁来护你?”赵琅脱口而出。
来不及了,赵元礼转过身,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一直盯着赵琅,一句话也没说。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赵琅看着赵元礼乌黑的眼瞳,他才发现这个女儿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不止赵元礼,这么多年,他真正花心思去了解的只有前朝大臣。
以至于此刻赵琅忽然撞到赵元礼的眼瞳,竟如此不可测,呼吸停止一瞬间,慌了神,“你——”
“鱼死网破。”
赵琅呆坐在床上,才慢慢回过神来,赵元礼那句鱼死网破的意思。
赵元礼出了福宁殿,董婆婆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同阿丹早早安排好的车马一同在宣德门侯着。
赵元礼一人慢慢沿着红墙往宫外走。
这是第几次?第三次了。
那日进宫时天黑得紧,赵元礼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是两岁的自己,和刚登上皇位逾一年的阿舅。
是淳于图把赵元礼亲自抱回大北的,那晚的宫墙一半是黑夜,一半是白昼,一半是回,一半是离,一半大雪铺满回时路,一半点点阳光揉碎撒在地上。
“元礼究竟把哪里当做家?”赵琅问过的。
那时赵元礼说,“爹爹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如今也是谎。
“官家,元礼走了,”
高贞贞就像做梦一样,她原本以为赵元礼会一直同她一样被困在宫里,直到赵元礼大摇大摆的从宣德门走了。
赵琅坐在椅子上没说话,赵琅也觉得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赵佼,赵僖,赵倜,赵借四人在福宁殿外等着高贞贞,半日不见人出来,赵佼也往里探头。
“孃孃,”
高贞贞走出来就看见了他们。
“孃孃,二姐姐真的走了?”
高贞贞点点头,“她,”高贞贞觉得赵元礼自在的好虚无,“她去了边关。”
“什么?!”赵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是为了中南,为了不和亲,只有二妹妹才能让大北起兵助中南。”赵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二妹妹替我们去边关了,”赵借往后退了一步,“我是如此无用”
“大哥哥”赵僖看着赵借有些吓人,不自觉鼻头一酸。
“已经按照公主的吩咐去了信,想必很快大王就能收到。”
“嗯。”赵元礼点点头。
又是这条街,长长长,却很快。
“公主,三大王来信。”
“念。”
“请康廷公主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