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登昆仑兮四望(1 / 2)
“报——公主回朝!公主回朝!报——”
皇城司快马从南薰正门一路穿过御街,从朱雀门进到宣德门,声音从街头传到街尾,再传进宫。
此时正值宵禁。
暮色渐沉,万家点灯火,街市黯然,片片飞雪在黑沉的背景中一落不知处。
赵元礼伸出手去接那鹅绒似的雪,似乎很温柔,很柔软,白皑的雪融化在她的手心里,消融了她的期待。
赵元礼看不见皇城司的人是如何进宫去的,他一定是着急的,宫里不能骑马,他只能独自疾步走在长长的红墙绿瓦间,被这满天的飞雪打湿了衣帽,连同地上的黑砖被染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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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啊,别转了,头疼。”
“你是知道的,官家这个决定我第一个不同意!”王远臣停一步下来,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此时她已然要进东都了,”张叔论下了一颗白子,“御街长,却很快。”
“我还没听见皇城司入宫呢?不会这么快的。”王远臣挥挥手,继续踱步。
“前脚后脚的事。”
王远臣又停下来,皱着眉问,“官家表态啦?”
张叔论摇摇头。
王远臣还是用他的脑袋瓜好好揣摩了一番,得出结论来,“官家这是在护着她?难不成还会有谁敢拦她车马不让她入宫啊?”
王远臣坐在张叔论的对面,仔细的瞧着张叔论,妄图从他脸上得到答案。
“难道官家又要对她一如明章皇后?这怎么能行呢!当年我们已经失去最好的机会了。”
“什么机会?”张叔论眼睛没有离开棋盘。
王远臣以为张太师忘了,“同大北开战的机会啊!新王才登基,难道不是因为明章皇后吗?她是大北人呀。”
张叔论放下棋子抬头看着王远臣的眼睛,“再如何我们都不该议论先后,小心隔墙有耳叫人听了去。”
说着又盯着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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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见月光,点点灯火照亮着打更人的路。
一路的颠簸,赵元礼只觉得身子骨要散架,只想早早地上了床,感觉到了马车停下来了,赵元礼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只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内侍省内东头供奉官,皇城使庄承则给公主请安。”
赵元礼有些不想动,却想起这个人是赵琅身边的红人,才挂上笑脸下了车。
“庄先生多礼了。”
庄承则从身后的内侍手里接过来一蓝瓷红雕的小物件儿,“公主,这是官家让臣给您带的手炉。”
“多谢先生。”赵元礼接过来,果真是暖暖的。
“公主平安进宫,臣该向官家复命了,就此别过。”
罗生一路护送赵元礼回来,赵元礼此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派了一个这样不大不小的官。
“元礼多谢将军的一路护卫,”
罗生拜别后就直去了福宁殿。
“庄先生,还有别的吗?”
“公主请听诏。”见赵元礼准备跪下,又说道,“官家说天冷,公主就不用跪了,站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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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柱国,庄先生在朱雀门前念了诏书,赐封康廷公主,独居凤阳阁。小罗将军已经回宫复命了。”
报完消息,半天不见人言语,小厮有些心惊胆战,也不敢抬头看,手心出着细细冷汗。
“知道了。”终于听见这苍老有劲的声音,小厮立马就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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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倒没什么想法,圣意他大概能猜透几分,他不会阻拦赵元礼回东都,他只是个利己的人。
吕梁是个操劳命,倒是把谏官这一职业做得实在到位。
“什么?!官家给了封号?官家怎么能就这么给了封号呢?!”
吕梁跌坐在椅子上,现下得封号的只有衡王赵借,可他是嫡长子。
“备车备车,我要进宫。”
小厮便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就要退下,“等等——”
“罢了罢了,”现下宫门已然落锁,赵琅定不会见他。“官家定不会为了添堵夜开宫门的,等明日上朝吧。”
甩甩手连夜去赶奏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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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同是官家的女儿,早早也没封号,她凭什么先有?”
延禄阁里住的是整个后宫最心直口快的,赵琅最喜欢的柴贵仪。
倜哥儿就是二殿下赵倜,还有个女儿闺名早早,叫赵僖。
柴方怡两袖一挥,扫掉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屋子里没有人敢说话,跪在地上低着头,生怕惹火上身。
柴方怡是个年轻貌美的,宛若芙蓉出水般的冷清,性子却是个争强好胜的。
“官家呢?官家在哪儿?我要去福宁殿。”
“娘子,无诏不得入福宁殿。”旁边的内人小声的提醒一句,便就引来了盛怒。
“谁允许你多嘴的?滚下去,跪在延禄阁门口,别让我再见到你!”
内人忍着眼泪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跪在延禄阁门口,依旧止不住柴方怡要去福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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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下去吧。别再惹得王太傅生气了。”张叔论把眼睛从棋盘上挪开,瞧着张太傅,“这就是官家的态度。”
“太傅何必给自己找事烦心呢?她是公主,官家女,又是嫡长女,自然是不同些。”
不同些,“算了”王远臣也不能怎么样,他其实也不想怎么样,只是说说罢了。“但愿只是不同些吧。下棋下棋,明日事明日再论。”
“不下了,”张叔论放下白子,“这盘棋已经下完了。该回去睡觉喽!”
“诶!我说张太师啊,我才拿起子儿呢!怎么说走就走啊?太师慢点,地滑!”
王远臣踏汲着鞋子出门去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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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礼坐着马车直入宫门去了后宫,庄承则一直陪在身边,听到抽抽涕涕的声音,赵元礼掀开窗帷,庄承则正准备询问情况,不过在延禄阁门口,他也不是很想问原因,不问也自是知道的。
“庄先生,这是哪里?”
“公主,是柴贵仪的延禄阁。大概是哪个宫人犯了事被罚跪在这里,挡了公主的去路,臣这就叫她离去。”
“先生仁慈,就叫她回去吧。”
“公主过奖了,不过举手之劳。”
外头怪冷的,浅灰色地砖慢慢的变成了深灰色,冰冷冰冷的,又硬生生。
“宫里竟有马车行进来。”两个内侍回了房还是啧啧称奇。
“是康廷公主的马车,从遥远的大北回来的。”
到了凤阳阁,阿丹扶着赵元礼下了马车。
“这里往后就是公主的小院,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尽可告诉臣或严都知。”庄承则示意了门口的内侍。
严都知瞧着赵元礼瞧了过来,便叉手拜了拜,“公主请。”几人进了屋。
赵元礼看着这屋子,“黑砖绿瓦,”瞧着好生压抑,赵元礼已经在想何时能出去了。
严都知带着赵元礼去了正堂屋,屋内是一干内侍内人,“公主,这些是圣人挑的,都是些手脚干练,嘴严懂规矩的。”
甭管谁挑的,又是些什么人,最后赵元礼都让阿丹,阿彤查底细。
瞧到一老婆子的时候,严都知看向了庄承则。
庄承则走上前,“公主,这是董婆婆,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这是官家亲自替公主挑的,原先也服侍过明章皇后。”
听完赵元礼才抬眼看她,庄承则没瞧见,董婆婆欠身行礼问好。
“舟车劳顿,臣便不打扰公主休息了。”庄承则行礼欲退。
“庄先生,”赵元礼却叫住了他,严都知往前出去了,庄承则转身作揖,“庄先生是要去见爹爹?”
“是。”
“烦请先生替我同爹爹说说,我明日晚些时候再去请安可否?”若是可以,赵元礼这半月都不想动了,只想躺在床上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
“好。”庄承则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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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庄承则回福宁殿的时候,柴方怡前脚刚刚踏进去,今日赵琅心情好,恰逢赵元礼回来,柴方怡趾高气扬,门外的内侍也不敢多拦。
“官家,官家,”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喊着,“官家,”
见到了赵琅倒不慌慌张张了,“官家怎么偏心呢?只给赵元礼封号,衡王殿下都立府这么久了,倜哥儿还住在宫里呢,虽说倜哥儿拒了官,可早早也不小了。”
柴方怡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赵琅手里的笔也没有停,依旧练着字。柴方怡一看,这字帖才开始写,皱着好看的眉头,也不觉得自讨没趣,刚想再张口,小罗将军就回来了。
“官家,小罗将军回来了,正在殿外侯着呢。”
“快叫他进来。”
“是。”
内侍把罗生引进殿内,拜过了赵琅,和柴方怡,就站在那里等赵琅开口。
“你先回去吧,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柴方怡知道赵琅说的是无诏不得入福宁殿的事,“官家!”看赵琅还在那里写字,生气的脚一跺就走了。
人走远了,赵琅放下笔,“怎么样?”
怎么样?罗生盘算着,还是公主比较重要,“公主安康,已经平安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