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二](1 / 2)
长安城有过一个戏子,一曲玲珑如凤鸣清脆。他叫柳衣。柳衣成名早,十七岁一曲《霸王别姬》轰动京城。
柳衣出身于长安戏班,师父是久负盛名的蝶老先生,柳衣是他的关门弟子。换句话说,就算柳衣想在京城哪个戏班子里骑高头大马,都没人敢管他。
柳衣不唱情仇,不唱家亡国破,他唱王侯将相。“千百日来金罗殿,一朝阶下囚。”“为把金玉作衣袍,烂絮裹。”
柳衣敢唱,也没几人敢明着听,但这些歌却硬是口口相传起来,人人都在唱,人人都在哼,柳衣也被迫流离失所。
秋夜雨寒,蟾光温柔着柳衣的破窗子。彼时柳衣刚刚二十,及冠之年。这个晚上为他道喜的没有师父,没有师兄弟,也没有金玉辉煌,只有柳衣一人抱着一个豁了口的瓷碗,搅拌着里面的长生面。
柳衣看看窗外,破房子四下无人,于是架着梯子手脚并用爬上了房顶,不甚美观。
星星没看到,倒先看见一个年轻侠客。侠客腰间配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青铜剑,怀里紧紧抱着一坛浊酒,目不转睛看着不速之客。柳衣沉默一会,开口:“你谁啊?”小侠客抬头:“在下苏瑾,是江湖人。”柳衣用他认为比较帅气的姿势翻上房顶,挪到苏瑾边上:“我叫柳衣。”“哦哦!”苏瑾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天天骂天子的。”“……”话是这么说没错。
柳衣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顶,只是随意道:“你在这做什么?”苏瑾道:“看星星呀。”秋风吹过,梨花落在柳衣的脚边,翻滚着掉落到地上。
苏瑾转头看着星星:“因为今晚突然觉得有点孤单了。其实在下学艺不精,只会一点轻功,见了敌人还是只要用跑的。若不是见你翻个屋顶都费力,我早跑了。”柳衣忍不住笑出来:“那你还走江湖呀。”“和你一样啊,”苏瑾笑,“不然为什么要做这无权无财的营生。”
柳衣看着苏瑾的眼睛,他的眼睛倒影着星星,柔软而意气风发。柳衣愣了神,从此苏瑾便跟着他了,柳衣在哪个戏院演出,苏瑾就躲在观众席下面看。
苏瑾看,看那个如梦似幻的、纤细漂亮的柳衣,他也会跟着鼓掌喝彩,他也会把打零工挣来的碎银子往台上扔。
“这什么?”柳衣揪着一个破布袋子问苏瑾。苏瑾低下头:“不知道啊,谁给你的打赏吧,那么多人呢。”柳衣冷笑一声:“苏瑾,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你不知道戏子先练的就是眼睛吗?”苏瑾扭头就往外头走,柳衣一把揪住他,把破布袋子往他怀里塞:“我用不着,你自己拿着。”苏瑾推回去。
柳衣气笑了:“苏瑾,你何苦呢?”苏瑾也说不上为什么,他每天早出晚归地打工,就为了月底柳衣演出时他能让柳衣接到他的打赏。他自己可以不吃好的,不穿好的,但是他使尽浑身解数他也想让柳衣能多添一件好衣物。柳衣就该用最好最好的。
“柳衣,钱我不要。”苏瑾的眼睛在烛光下昏黄明亮,“钱就是为了给你挣的。”
某次演出,台下突然骚乱起来。无数官兵冲入,喊着“乱臣贼子”,一杯茶水径直往柳衣身上去。“快走。”苏瑾搂着柳衣的腰,替他挡下,一路从房梁上跑出去。柳衣听见苏瑾大口的喘息声,身后追兵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苏瑾,”柳衣突然开口,“我在那晚之前就见过你。”瘫在地上休息的苏瑾僵住了。
“苏瑾,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了,苏瑾从柳衣初次登台开始,就再也没移开过眼。他出现在房顶也不是偶然,他一直跟着,跟着柳衣,他怕柳衣遇到危险,却又期待,期待着他和柳衣见面。
“我们得走,离开长安。”苏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