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呢喃（2 / 2）

“你给我闭嘴！”

老李猛然暴怒，一把甩开他，右手将拐杖举过头顶，朝着脑袋就打——

“你出息了！翅膀硬了！儿子敢教训老子了！我打死你！”

“老李！”

“李叔！”

方叔和年轻人一把扑上，一左一右架住老李，将他的手掰开，拿走拐杖，又朝他儿子猛使眼色。

老李儿子赶紧跑到一旁，脸上又是无奈，又是后怕。

“瞧你这脾气，走了走了，那么多人都在呢，别给人家看笑话。”

“李叔，每个人都会有烦躁的时候，但做事还是要冷静嘛……”

好说歹说，半拖半扶，两人挟着老李走向灵棚。

卢天闻已趁机躲到一旁的车棚后边，隐约听见老李嘴里传来古怪的嘟哝。

……

呢喃般的话语听不出在说什么，不像骂人，也不像抱怨，更像……念诵什么？然而，方叔和年轻人却仿佛都没听见。

卢天闻心里不妙的感觉更强烈了。

“咦，你不是我们小区的吧，以前从没见过你呢？”

背后传来疑问，卢天闻一回头，见老李的儿子站在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一下有点紧张，不是紧张于被发现，而是不确定现在该如何应对。理论上讲，这都是已发生过的往事，自己不该存在于这里。

而且和上次的封闭环境，以及只有一个猪脸怪人相比，这次环境开阔、人数众多，并且所有人看起来都是普通居民，他贸然接触，会不会产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他这次不再是故事“作者”，失去了类似先知的优势，必须更小心应对。

老李多半有问题，他儿子会是清白的吗？

犹豫片刻，卢天闻灵机一动，含混地朝灵棚一指，小声说：“陪亲戚过来的，其实……跟他们家不太熟。”

“哦。”小李发出了然的声音，点点头，人情世故嘛，都懂的。

“你不过去？”卢天闻反问。

“算了，我先不过去，免得又触我爸霉头。”

小李摆摆手，神色疲惫，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即使在夜里也能看见。

“我爸最近脾气不好，急躁，还爱动手……”

“投那么多钱进去，焦虑正常的。”卢天闻大胆试探一句，压低声音说：“我家也有认识的人在搞那些，还找我妈借过钱，我妈胆子小，没敢答应。”

事情症结多半就在这语焉不详的“投资”上。

卢天闻回忆那段时间的社会新闻，猜测老李肯定是鬼迷心窍，上了所谓“高回报项目”的贼船。

一不留神，这辈子的棺材本都给人卷跑了。

果然，小李脸色一变，声音又低了些，“劝啊，我跟我妈都在劝，但我不住这边，每天加班又忙，也没法天天盯着。他犟得很，不但不听，还骂我们在害他，想阻拦他发财、升仙！”

发财……生鲜？

什么生鲜？

卢天闻想再问，老李已转身走回来，他肩膀微晃，走得很快，浑身都绷着一股劲儿，和刚才故作虚弱的样子完全不同。

看来他身体硬朗着呢。

“爸，慢点。”

小李迎上去又要扶，被老李一把甩开，当面啐了一口，骂道：“我去过了，你满意了吧。”

“不是，爸，你怎么……怎么说得好像是帮我去看杨叔一样，他是你几十年的老同事，老朋友啊。”

“他是个屁！”

老李停下来，不管不顾地指着灵棚，声音高了几度，“我白认识这些人几十年，被耽误了几十年，现在我看明白了，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还要来烦我，阻拦我发达！”

“爸！”小李赶紧将声音提高，盖住老李得罪人的话。

“你跟你妈也是，啥都不懂，只知道拖后腿，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我没有被骗钱，人家图的不是钱，我也不心疼钱，人家给我的是更好的回报，花几千万都买不到的回报！”

“我跟你说，我已经拿到新的回报了，厉害得很！我下午……”

“爸，求你少说两句吧，妈这两天不在，你更过分了。”小李表情痛苦。

“……你妈那个傻老太婆不懂也就算了，怎么连你这种年轻人也不懂，真是……”

老李边说边朝楼上走，小李带着歉意和尴尬看看卢天闻，匆匆跟上。

卢天闻没说话，他在认真聆听，就在刚才，当老李开始朝儿子滔滔不绝的时候，他听见另一个声音藏在老李的唇舌下边，随着他的语言翻飞，像绕着腐肉飞舞的苍蝇，怎么也赶不走。

声音正是刚才那种呢喃，原来它一直都在，就藏在话语下面。

它也不只是声音，更藏着情绪、欲求、嗤笑和卢天闻听不清楚，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但能感受到它散出的恶意与腥臭。

在场的人，包括和老李近距离接触过的方叔等，似乎都没察觉到这层呢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