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斗(1 / 2)
少年纵马狂奔疾驰草上,不过片刻便已至罗青瑛瑛二人身前。他勒马停步见得少女腹痛未止,便自腰带间掏出玉瓶,倒药欲喂。
“此是何药?”
罗青见他行事莽撞不顾旁人便连声追问,但那少年终究还是闭口递药,放瓶不语。瑛瑛本已腹痛许久虚汗横流、此情此景那管许多接药便咽,倒是唬得罗青一怔,再不多言。
约莫半柱香功夫,少女素面方添红晕血色,皱眉乍舒身心俱畅。她挣力起身见得少年明眸望己甚是关切,不由得柔心缓现愿与少年结为忘形之交。
“此药以百毒虫干磨粉制成,又加之血脂调和,服之可解百毒且无旁忧,暮某疑心若将此方如实相告平添踌躇耽搁正事便是不妥”,少年见瑛瑛腹毒已解身可行路,方将此药来历细细道出。
“也好,若是他日再逢毒灾,还要劳烦师弟赠此良药。”少女口辞伶俐甚是爽快,倒显得一旁罗青手足无措甚是尴尬,是以他顺势接话道:“此去龙游百里之遥,想来不过今明两日便可一登巨门,洗尘解乏赏江度日。”三人动身寻马行路,闲谈细语平添快意。
“啊呀,却不知罗兄所言巨门乃是何物?瑛瑛见识浅薄只知苍穹之上七星成斗,其二便是巨门元星。”少女粉颊微侧玉面半湿,莲步从容银蝶稍颤,加之声似珠玉循循善诱、愈显温柔可亲。
“非也非也,并非师姐见识不及,便是这龙游帮主脾性古怪,行此超常之事。待及龙游师姐自然知晓巨门所指何物。”
少年出口解围,倒惹得二人侧目相看忧思不已。眼见车马已近赶路将即,瑛瑛方语重心长出口相问:“师弟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若有人问及金玉堂之事,师弟可愿多劳解惑么?”
暮雨闻其所言心下了然,金玉堂中变故丛生且又有人从中作梗,而他身负师命深陷其间另有所图,自然漏洞颇多引人深思,现今瑛瑛不过是出言相问以求安心同路罢了。一旁二人见少年深思许久未有答意,四目相对已觉不妥。三人行至舆前高声唤马,眼见四周已无方才恶人踪迹。待上马行路车舆远随其后少年方道:“不知此人有何惑可解?”
“其一,何以见得浅浅一事乃是有人借机行凶?其二,行凶之人为何竟是两人?其三,此人又因何行凶?其四,此行龙游是否与洪雅之事彼此牵连?”
瑛瑛连声发问目光如炬,只待暮雨轻声作解稍缓焦心。但闻少年轻叹一声,片刻方出声语道:“师门秘事不便相告,若要解释便有诸多不顺,师姐罗兄只当听个乐子便是,勿要深究。”
见得二人颔首称是,少年复道:“须知金玉堂与龙游分管眉嘉二州水陆私盐,其下又分散堂小户各得其利。而刘堂主年岁已高早生退意,只待嫁女含饴弄孙。因而浅浅婚事事关重大,若得此女为妻便可接管眉州盐事、满堂金玉不在话下。”
“想必堂主已有佳婿人选,其一便是龙游帮主燕淳之子燕荣。”罗青听及此处侧身接话道,“而燕荣身死六月十七必有蹊跷。”
“正是此理,但堂主嫁女意不在富,因而燕公子并非中意之人。其婿人选便是嘉州龙游盐帮燕淳长子燕荣、戎州刺史殷晏次子殷易、泸州富商薛万寿。而刘清华半生倒卖私盐行走四方,其间艰辛不愿教后人重蹈,只属意官家身份以求自保。”
暮雨此言话音方落,忽地勒马无端轻笑道:”但若是燕淳奉礼前来诚心求亲,以他二位多年交情浅浅佳婿倒也未知。”
朝阳初升霞飞云端,暗月渐隐星落雾里。此刻虽有晨日送暖浮光飘华,一旁瑛瑛仍觉身寒不已。自己虽未与那女子谋面交心,但闻及此女婚事皆为设计筹谋,未免物伤其类徒增烦忧,因而她启唇言道:“浅浅若嫁得燕公子便是将眉嘉二州盐事合并,免不了要扩张其市大举谋利;选那刺史次子又可藉其尊贵一洗身份,子子孙孙获益良多无穷尽也。可怜这女子嫁得何人必有灾祸,想必这燕公子之死便是某人敲打提点堂主,使其安居其位不要多生事端。”
“此语大有玄机,可惜暮某不便细谈”,少年勒马慢行、回首相望远处车舆,复又言道:“师姐方才连珠四问环环相扣,现知佳婿人选燕荣与浅浅同在六月十七遭人谋害,且堂主亲口相告他本愿携浅浅随江南下,已有许亲之意,则四问其四可解,洪雅龙游两地之事必定早有牵连。”
罗青本自噤声也颔首称是,轻声言道:“刘家既因浅浅一事派暮弟远行求画,自然不应多情早逝。且刘家金玉满堂仅此独女,加之盐帮身份甚是特殊,若逢人祸也非罕事,其一可解。”
暮雨见他提及求画一事也觉可笑,持缰甩鞭轻叹一声:“解惑其二便由暮某作答,自与罗兄堂中分别那堂主便央求暮某相看浅浅死因。细观椁内女尸犹见肤泽,待开棺详察可闻异香。得此种种异状便可送药一试,开棺呼气送药驱毒果然回神悠悠醒转。罗兄也知那夜擅闯灵堂之人身携异香,加之浅浅周身并无伤痕,此香必是害人毒物。为寻此香暮某必得排查闺房用物。”
“浅浅侍女阿雪身怀奇香名贵至极,疑点颇多。”罗青手抚马鬃颔首回应,复又默然无话。
“夫人王氏骤失爱女神伤难抑,未将闺房用物修整打理,那毒香余味仍存囊中便成破绽。女子闺阁隐秘难入,使香害人必得进出其间不遭盘查,擅闯灵堂之人已是男子难行此事,因而必是二人合谋设计。”暮雨语罢相望一旁少女,但见鬓间银蝶飘逸素珠点点,甚是灵动可爱。
“行凶若是二人便有诸多不便,师弟既将浅浅救回已是事败,堂主爱女心切命人护送偏偏阿雪也在其中,农庄人眼颇多实难下手。堂中许询守逃两难音讯全无,纵使他再闯闺房毁踪灭迹,终究败势已成难挽狂澜。而阿雪留守农庄魂不守舍下毒进堂,还是晚来一步自投罗网。”
少年听罢鼓掌作贺,含笑赞道:“师姐果然料事如神一点即通,浅浅素爱院中峨眉含笑,时常赏花把玩日久已耐药性,凶手不知仍以此花入毒焚香害人,可知此事必非堂中老仆所为。问及堂主近年买仆添婢之事,果然事有蹊跷。这二人各属外院内宅里应外合,筹谋已久其心可诛。”
瑛瑛闻言身颤微滞,不由得回首望却马后车舆。初见阿雪只觉清丽秀爽娇美柔和,哪识皮囊伪装恶毒心肠?现今此人被携同行,更不知是福是祸。
“师弟一言有如醍醐灌顶受益良多,只是四问其三仍未作解。”
“龙游此行正是为求其解,罗某可否猜中?”不待少年出口回应,一旁罗青业已接话回道,“方才瑛妹猜想有人藉燕公之事提点堂主,此言正合吾意。刘燕二人私盐发家黑白皆通,而龙游燕伯不似洪雅刘公,他发家稍迟年岁较轻未有退意。若借此亲事一统眉嘉二州盐事,他必得重整旗鼓大兴造盐贩往四方。此举稍有不妥必得惊动朝廷,而刘堂主偏偏属意刺史之子。”
“他二人一个偏想金盆洗手攀官结贵,一个又愿铤而走险火中取栗,若无灾祸才算稀奇!”暮雨听罢冷哼一声,愤然挥鞭破空赶马。
“若是执意如此莽撞行事逢灾遇祸倒也罢了,可怜阿爷久居云峰不问世事也被牵连”,鞍上颠簸神思飘忽,瑛瑛念起山上老父数月未见不知近况,语间也带了些呜咽愁苦。“那夜师弟进堂寻人,阿雪便言语挑拨甚是机敏。她既知奴庐山之名又通晓龚氏兄弟身份,实在可疑。”
“既然瑛妹谈及此人,罗某也有一事欲问”。
河道将近可见人家,茅屋草盖青砖片瓦。或有老妇坐椅剥豆笑观小儿斗蛐,远远见得有客骑马便惊得拉孙进屋豆落满地,倒让马上三人心生愧意。
“何以要携此人同去龙游?她焚香害人防不胜防,且又与洪雅龙游之事难逃干系,不如留在堂中任堂主细细审问。待至龙游若有同谋之人见她被携情状,亦会生疑自保难以追查。”瑛瑛听闻此言心下暗咐果真如此,不知一旁少年作何解释。
“罗兄所言有理,此去龙游本自涉险,若携阿雪更是累赘。”恰逢蝉鸣高树聒噪不已,少年便低身采叶捏团回掷,一击便中再无噪声。
“阿雪已被暮某哄骗服下唯安散,虽藉此毒丸之名内里不过是些吊命大补之物。许询之死她如此惊慌失态,可见洪雅已无接应之人可得庇护。至于阿雪为何既愿同去长安、又可随行龙游,依暮某猜想此人必是要另寻同谋之人对线接应。既然许询身死谋害未成,她必得将此事报知某人另寻他法。待明日行至龙游探查情形暮某自会透露解药秘方,若她果真与人接应要求解药,那人必得为她奔波买材。只需告知燕伯命人看管一应药店,仔细看管帮中人氏。若无此人接应她无解药必定有所动作,那时再查也未迟。”
少年语至此处微顿片刻,续道:“此般设想待至龙游可知真假,但暮某总觉师姐所求之事与此也有牵连,不妨放线垂钓坐守其成。”
三江共汇佛身前,七星各散云雾里。
龙游盐帮依江傍水独得地利,自燕公燕淳发家伊始便命人造船以供居行。其船有七,藉北斗之名又按七星之形,以连樯挟橹之法停驻两岸彼此相连,便为“七星连珠”。
七星船既藉北斗名形,所属家眷亦有讲究。贪狼太星君主子鼠,长子燕荣生于顺昌二十六年生肖为子鼠,则居江心贪狼船。巨门元星君主丑亥,燕淳与发妻严氏为顺昌三年生人,生肖同为丑牛则居江心巨门船。禄存真星君主寅戌,二房谢氏生于顺昌十六生肖为寅虎,其子燕荀顺昌三十六年生人则为戌狗。更有同胞姊妹燕莲燕萤二人生于永昭二年,生肖同为寅虎,则一母三子同居江心禄存船。
文曲纽星君主卯酉,三房陈氏顺昌二十三年生人生肖为酉鸡,应居青衣江南岸文曲船。廉贞纲星君主辰申,四房陆氏顺昌三十年生人生肖为辰龙,其子燕英永昭七年生人生肖为申猴,则母子同居青衣江北岸廉贞船。武曲纪星君主己未,大管家徐平生于顺昌七年生肖为蛇,二管家韩盛生于顺昌九年生肖为羊,二人同居青衣江东武曲船。破军关星君主午马,常年定守北岸以供贵客暂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