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诺门坎的恋人（2 / 2）

“容易吗这？认识一下，我叫千代子。”

不容易。青年说，大和民族的意志无人可挡，不容易也要前往，哪怕去死。您就叫我勇気吧，自己起的，我以世界为家。这是我姨妈家的住址。我们可以通信，按这个地址。我在梦里随时恭候您。他从怀里拿出一缕头发说，我没有别的等同生命的纪念了，拜托了！世人尽知，日本岛火山、地震、海啸、台风随时威胁咱们，整个岛屿在往马里亚纳海沟漂移，天皇号召移民，到没有天灾的大陆生活。如果唐人还有后裔大陆就应该欢迎咱们。

海沟往日本这边漂移也有可能。千代子回赠一绺头发说，那好，勇気さん。

每月一封信，收到第13封信的那个秋天，姨妈在诺门罕战役阵亡的名单里看见外甥的名字。她乞求移民大陆的千代子一定打听清楚。女画家求过移民营町长问过关东军，没有回复。绕了许多圈子问询蒙古人和苏联人，说有不少士兵不是死于坦克装甲车的炮火，也不是殒身蚊子围困的沼泽地，他们饮用了哈拉欣河河水。苏蒙联军早一步获得情报，没有共饮一江水，日军前沿阵地士兵不知日本细菌部队投放了细菌饮而中毒。

千代子总是感觉她的头发在细菌肆虐的尸身上唱歌舞蹈，有时沉于中蒙边界的泥塘哭泣。想要在人世建立名声最简捷的办法就是上战场。勇気さん本来钟意在农业方面建功立业，后来竟转入战场。没有荣光，死如腐草。想要挖掘死亡细节得请教朱可夫将军和漠北乔巴山元帅。

千代子感觉脑袋里有一滩滚热的泥浆，日夜冲撞着焦灼的眼眶。眼下每户日本移民都要登记在册，交粮纳税，随时听候关东军的拣选，她时而亢奋时而头晕目眩，她还有机会与远方的魂会合吗？

我们担心她什么都做不了。山口樊树客想让同学给个意见。要是我姐就还有办法。徐天牛望着河西草原说。山口没有搭茬。

少年们还没有数的概念，不知从招苏台河到二道河之间有155亩土地被最上、山口和佐伯三个日本开拓团侵占。从高力营子到赵家围子他们占领了至少41个村子，这里是初具日式集落规模的一个。

东头是土丘，西边是招苏台河，周围多树，白杨树6排，有时多到8排，环于营盘，往里又有草滩泥墙将营盘围起来。徐天牛想，等几年这些树能挡住炮火和子弹，许多人惊恐地活到现在应该感谢石头、树林和墙壁。

从高墙上望去，是一些或起屋脊或是水平的青色房顶，错落有致。徐天牛仍以为是为了躲避子弹，不知道那是山口木匠从画家女儿的画本里得的构图。

两个穿制服的警卫过来盘查，山口樊树客出示入营通行证。

取得辞书赶紧走啦。盘查的人说。

是的，马上。山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