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溪堡(下)(2 / 2)
景筠又说:“停,就站在那。我有几件事吩咐你,你且听着,不许说话。”
高尚背着景筠点了点头。
景筠方说道:“你速去城内买一些她平日喜欢的朝食,再去为我二人另备一套衣裳,返回时再换一辆车子。切记,巳时之前必得回来,一刻都不许多耽误。去吧。”
高尚刚走出去两步,景筠又压着声音说:“你-再-回-来-”
那高尚方又背着身退回去两步。
景筠方又说道:“你出去的时候,把柴房的窗户找东西挡起来,把外面的门也关紧了。本侯爷要再眯一会儿,别让太阳出来,刺了眼。”
景筠说罢,不见高尚动弹,又说道:“现在,你可以去了。”
高尚得了景筠的指令当即就悄悄地出去了。因未找到多余的布匹来遮住柴房的窗户,又不敢去搬柴火来遮挡,怕出了响动惹侯爷生气,遂脱下身上的外袍,撑在了窗户上。
高尚出了院子,下了台阶,然后给马车调了头,驾着马车一直走到村口,方才敢大声地赶起车来。
高尚进了城内,找了一间食肆,按照蕙娘的喜好定了索唤,又直奔成衣铺子。
比着景筠和蕙娘的身量,各选了一套衣裳,又给自己选了一件外袍,毕竟是花侯爷的钱,不用心疼。
话说自高尚出门后,蕙娘还睡着,景筠也丝毫不敢翻身,怕惊醒了蕙娘。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听那步伐,断然不是高尚,又仔细一听,似乎不止一人。
景筠顿时睁开眼睛,轻声唤了一声:“蕙儿。”
蕙娘醒了,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突然一惊。景筠抱了抱蕙娘,在她耳边附声道:“别怕,我出去看看。”
景筠轻声出了侧厅,见着有人影潜入了东厨,又听到柴房里面也有动静。心下想到:“坏了!”
又折回蕙娘身边,脱下外袍给她披上,从外袍里取出一个物件,又给蕙娘的掌中放下一枚白玉制的芍药发簪,细声说道:“花蕊中藏了迷香散,你且拿着防身,你就在此处待着,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景筠先去了东厨,一下就拿住了那人,那人呼喊了一声,柴房里的人应着声跑了过来,刚进东厨就被景筠制服了。
景筠细看了这二人,生的倒是白净,只是身上穿的衣服补了又补,脚上的鞋子也露着风,看着有些窘迫。
景筠方把那二人,带出厅堂,在院子里问起话来。
“你们是何人?因何来此处?又是受何人指派?都与我细细道来。”
那二人哆嗦地不敢出声。
景筠又再问了一遍,那个年长的先开了口,说道:“贵人莫怪,我二人乃是兄弟,今来此处并非为了图谋尊驾的性命。”
景筠方又问道:“那是为何?”
那年轻的方开了口:“贵人千万别报官,若要报官,捉我一人即可,都是我的错,与我哥哥毫无干系,贵人饶命啊……”说着便不停地在地上磕了起来。
那哥哥连忙把弟弟往起扶,怎奈何弟弟仍是不停地磕着头,又不停地喊:“贵人饶命”。
景筠见此情景,不由得噗嗤笑了一声。
蕙娘带着帷帽方出来了,对着那二人说道:“你们与其在这里磕头求饶,倒不如与我家公子说说因何要饶恕你们。”
闻得此言,那年长的开了口:“此等丢人之事,说出来万望贵人不要声张出去。”
景筠道:“你若说的都是实话,我自不会与人声张,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我必送你们去官府。”
蕙娘又道:“依着我朝的律法,盗窃乃是重罪,轻则仗罚,重则流放,你们想清楚了再说话。”
那年轻的方又开口道:“此事与哥哥无关,杖责、流放我都认,真的与哥哥无关哪!”
那年长的抢过了弟弟的话,对景筠行了个礼,说道:“圣人云“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家有老父卧床,我几试不中,却用光了家中积蓄,实是惭愧。”
那弟弟就要去扶起哥哥的身子,道:“哥哥,你是个举人,怎么能随便跪人,非是你惭愧,是那些狗官与人勾结内里定了名次,哥哥不要自责。”
景筠见他二人情意真切,便喊到:“我准你兄弟二人起身说话。”心里不禁又暗自盘算起来:“此子竟还是个举人。”
那两兄弟站了起来,那弟弟给哥哥掸了掸膝盖处的土。
那哥哥鼓足了勇气,方才开口:“倒也不怪人家能登榜,实是我这平头百姓无人举荐罢了。眼下正值青黄不接之时,家中已无存粮。我二人倒罢了,只是不忍年迈卧床的父亲受此等煎熬,便打算挖些野菜回去。”
那弟弟又道:“是的,我哥哥只是来挖野菜的,是我从屋外路过时看到铺在窗户上的袍子,想借用一下方才进来的。”
那哥哥补充道:“是的,我们不是来偷东西的,我们看到方才有人驾着马车出去了,原是想等那人回来再问问,若是那袍子不要了能否借与我,怎料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回来,又见院门紧闭,想是不回来了,所以方才进了里屋来。”
那弟弟又说:“就是这样的,我见那袍子被柴火撑着,就想把柴搬开,想着既得了人家好处,就顺手把柴搬去厨房了,方看到厨房里有吃的,所以就……”
那哥哥又抢过话:“我确是拿了厨房里的吃的,不,是偷的,此事我愿一人承担。且弟弟并不曾碰到那袍子,并不能算偷。”
那弟弟听到哥哥如此说,连忙去捂住哥哥的嘴巴,又连连说:“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全然不干哥哥的事!”
景筠见此情景,脸上都快笑出了褶子来。
蕙娘在旁边打着圆场:“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公子虽不常来此处,但毕竟是自家的院子。念在你二人又是这村里的,若是两位愿意日后为公子照看宅院,想来公子不会亏待了你们。”
那二人先是一愣,又连忙揖手道:“谢谢公子,我二人必当为公子守好宅院。”
景筠方扶了他二人在石凳上坐下,又问了他们一些事情。
蕙娘回了东厨,把昨日剩下的点心和果子整理了一番,装在食盒里,捧了出来。
对那二人说:“这些你们拿回去与令尊吧,是我家公子送你们的。”
那哥哥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公子肯不计较我二人已经是莫大的开恩,又怎能平白再拿下这些吃食!”他的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拒绝。
景筠方又说道:“这不是给你的,是送与令尊的。日后你二人为我看护宅院,我当然要为你们付酬劳,此番权当是感谢令尊,让我能得了你二人做护院罢了。”
听景筠如是说,那兄弟二人才未再推脱了。
景筠从蕙娘手里接过食盒,直接放在了那弟弟的手上。
景筠再看着他二人,又说道:“午后,我们就会回城去,这处宅院且劳你们帮我看护。若是有阴雨时节,烦劳你们关好门窗;若是有好天气,再帮我给院内通通风,除一除杂草。至于酬劳嘛,按你们的意思,以财物抵也行,以物品食物来算自然也行。”
那二人闻得此言,忙站起身,向他二人鞠了一躬,一齐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夫人!”说完便退了出去。
景筠看了看蕙娘,又是一笑,对慧娘说道:“蕙儿,你听见了吗,他们以为你是我的夫人呢。”景筠的语气里面难掩兴奋之意。
蕙儿没接这话,只是转了话题:“方才,我见你对他二人似并无责备之意,所以便自作了主张,让他二人日后为你看护这院子,你可还顺心?”
景筠走到蕙娘近前,在她耳边由衷地赞美:“夫人处置得很是妥当,此番,我便放心让你去尚宫局了,只是为日后长远计,这贪睡的习惯怕是要改一改。”
说完,景筠飞身一躲。
都这样说了,蕙娘不打他才怪。
他二人又进了里面,蕙娘把榻上拾掇了一番,顺手把侧厅的窗帘也拉开了,这暮春清晨的暖阳洒在脸上还是蛮舒服的。
不多时,高尚便驾着另一辆宽敞一些的马车回来了。只是村中路窄,只好将马车停在了离院子稍微远些的路边。
高尚一手提着索唤,一手提着他二人的新衣裳,脚下生风,在村里的台阶上一路狂奔。
刚进院子里,看到他二人都已经起身还把侧厅收拾好了,心里一激灵,赶忙给景筠赔不是:“公子,我可没有迟到,现在真的还没有到巳时呢。”
景筠默不作声,打开餐盒见汤食竟然丝毫没有撒出来,脸上当即挂上了笑容。
关切地问高尚:“你吃过了没有?”
那高尚便答到:“在路上胡乱吃了一些。”
景筠方又说道:“那你去里间睡一会儿吧,待我们吃完了再叫你。”
高尚跑了这一个来回,早都已经清醒过来了,又怕景筠一会儿反应过来他也给自己买了件袍子。
接过景筠的话又说道:“没事,我不困,我就在边上等着,有事公子随时吩咐我。”
景筠白了高尚一眼没有说话。
蕙娘见此,对那高尚说道:“你若无事,不如去桃花林里给我折点花来,我们带回去做点桃花糕。”
高尚听着有新鲜吃食能吃了,话都没说一声,马上就飞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