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溪堡(下)(1 / 2)
景筠虽然贵为侯爷,但是由于自幼丧母,身边跟着的亲随又大多是男人,因而对香料此物并无研究,所以不通此道。
如今,听了蕙娘这一通哭诉与解释,景筠心下顿时了然:那慧娘只怕是在去兴业寺进香之前,身边就早已经被人安插了眼线,亦不知道慧娘被暗害了多久,若非因着中毒之事被送到神都,只怕是早已经一尸两命,保不住孩子了。
那慧娘毕竟是一个女子,国公夫妇自听了儿子的劝说,早已不再和朝中权臣有太多往来。那中郎将郭玄商又要值守禁卫,想来平日里,慧娘并不会与生人有什么接触。
如此一来,能直接碰到慧娘的衣裳和熏笼的,必定是身边亲近之人。
那么,此人又会是谁呢?
景筠似是想起了什么,顿下了脚步,站直了身子,转向蕙娘,说道:蕙儿,你愿意相信我吗?”
蕙娘不语,只是低着头,缓缓地又点了点头。
景筠见她点头,方才说道:“我去过姑姑在醴泉坊的府邸,姑姑在府里栽种了好多芙蓉花,姑姑喜欢芙蓉花,所以就种了很多品类的。除了府邸香炉里焚的,衣裳也是用芙蓉香来熏的。姑姑瞧不上旁的花,所以决然不会用茴香之流。若是此人与姑姑有何牵扯,身上必定会沾染上芙蓉香味。”
蕙娘心不在焉地应了景筠一声,心里暗自想着:“我必得寻个机会,去找从前在母亲身边服侍的人来打听一二。”
高尚收拾完桌碗便退下了,轻声去了柴房里休息。景筠和蕙娘二人则在侧厅里,一人躺在一个靠墙的榻上。
蕙娘在榻上来回翻着身子,奔波了这一日,虽然确有些累了,但是却睡不着。
蕙娘便细声细语地问道:“筠哥哥,你睡着了没有?”
景筠听闻蕙娘这般称呼自己,内心里突然不平静起来,马上翻转身体,把头朝向蕙娘那边,冲她傻乎乎地笑了一下:“今日怎得这般称呼我?”
蕙娘方说道:“我从前在孟府的时候,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便是扬哥哥和朗哥哥,而你也是长了我几岁呢……”
景筠似乎有些失望,他打断了蕙娘的话,道:“蕙儿,你是不是想念孟府的那两位公子了?”
蕙娘眨了眨眼睛,笑着看看景筠,说道:“说来也是奇怪,孟公世代行医,但是他的两个儿子居然都对此行当无甚兴趣。”
景筠撑起身子,听着蕙娘讲从前的事情,忽然又来了兴致,便对蕙娘说道:“你且再讲些来与我听听。”
蕙娘接着又说道:“我大哥叫思扬,取的乃是思知遇之恩,扬万世之名的意思;我二哥叫承朗,取的乃是承天庇佑,风清日朗之意。”
景筠接着说道:“原来这孟公除了行医问药,在取名字一事上,也是深有远意呢。”
蕙娘应着说:“是呢,孟公确实是一个文雅之人。其实两位哥哥的喜好也算得上是文雅之事,大哥喜欢玉器文玩一类的,二哥喜欢诗文书画一类的。”
景筠又说道:“那怪可惜了,孟公的手艺要失传了!”
蕙娘粲然一笑,眼里带光地说道:“那倒也不是,我跟在孟公身边的时间,可比两位哥哥多多了,孟公待我是极好的,我就是孟公的传人。”
景筠又说:“不知这二位公子在相貌上,像谁多一点?”
蕙娘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两位哥哥的样子,遂说道:“其实,就整张脸来看,并不是十分相似,但是分开单看五官,就会发现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蕙娘又从榻上起身,来到景筠身旁躺了下来,四目相对,景筠心里砰砰砰地跳着,不知道蕙娘此举是想干什么,赶紧把侧着的身子平躺了过去。
蕙娘又把景筠平躺的脸掰了过来了,仍是四目相对。
蕙娘说:“你再看真切些,我是不是真的和母亲长的很像?”
景筠先是一愣,又带着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是,是…确实…真的很像。上半张脸简直一模一样,只是你的唇好似小一些。”
说罢这些话,景筠紧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蕙娘听后,又抬头与景筠四目相对了。蕙娘张了张嘴巴,却又没有说什么。
景筠方又问道:“蕙儿,你想说什么?”
蕙娘又局促不安地说道:“筠哥哥,既是如此,那可如何是好?若是,被当年下毒之人发现了我,只怕是,于查找真相没有益处。”
景筠摸了摸蕙娘的头,接着对她说:“蕙儿,这个你倒不必为难,我昔年在骊山围猎的时候,曾拜过一位师傅的。我这位师傅虽然与我差不多的年龄,但是本事很大,独掌一门之尊,在江湖上也颇有些盛名,她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眼下,我更担心的,则是如何能够让你入选。”
蕙娘方又问道:“筠哥哥,你能给我讲一讲应选之事吗?我心里对此事还一无所知呢。”
此番且来说一说我朝的女官制度。
虽然历朝历代于后宫之制度上,有各自不同的现象,但是却又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女官制度。
据史书上所载,在周朝时,就已经有了女官制度。
到了我朝,女官的数量已经达到了空前。
女官制度,是女子参与政治管理,进入政坛的一个重要途径。我朝女官制度的完善,正好体现了社会对女子的包容,以及女子地位的提升。
女官又分为内廷女官和外廷女官。
内廷女官专管帝后、妃子、皇子公主的生活起居和言行举止。
外廷女官则是要为天下的女子们做表率,掌各类女工。
此外,还有执掌祭祀、祝祷、寿诞、册封等等盛大典礼的女官。
而各自又有其详细划分。
尚宫局掌宣传奏启之事。下设司簿(计度、司正(赏罚、司闱(门阁管龠。
尚仪局掌经史教学和纸笔几案之事。下设司乐(音律、司宾(宾客、司赞(礼仪。
尚服局掌管服饰仪仗。下设司衣(衣服、司饰(巾栉头冠、司仗(仗卫。
尚食局则司膳。下设司酝(酒醴、司药(药剂、司饎(廪饩柴炭。
尚寝局掌管床席帷帐的铺设和洒扫。下设司舆(舆辇伞扇、司苑(园御种植、司灯(火烛。
尚工局则司制,掌营造裁缝之事。下设司宝(金玉珠玑钱货、司彩(缯帛、司织(织染。
除了上面这些女官是有品级的,还有很多不入流(无品级的女官,是为女史。
自我朝太宗时期以来,对女官的征选尤为看重。
因着我朝的开国之君本就是关陇贵族,所以格外在意门第,所以十之八九的女官都是出身高官显贵之家。然后,德才、相貌、各类技能也均在考核的范畴内。
此外,还有极其少数的女官是从宫女,又或者是因罪被没入掖庭的女子,凭借着极其过人的才华和能力再被提拔而成为为女官。
再就是,有的女官若是被皇帝看中了,还能再被晋为美人,或是更高等级的妃嫔,甚至还能成为皇后,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若是生下的儿子将来有幸能登上帝位,那便能一跃成为当朝的皇太后,母凭子贵,身份也会更加尊贵。
此外,在我朝,被选为女官之后,她在后宫的前途和其家族在前朝的作为也有很大的关系。
若是族中有人坏了事,坏事之人在后宫的家眷必然是会被牵连到的。
由此看来,景筠让晋王认下蕙娘为亲孙女,并不单单是为了把孟氏摘出去。
此番考量,也是为了提一提蕙娘的身份。若是以那孟氏女的身份,只怕是蕙娘连参选女官的资格都没有。
再则,入宫供职,可以开拓眼界,见识到寻常之家不曾见识之事,也能够锻炼自身的能力,若是日后能为景筠图谋之事再进一份力也是极好的。
景筠拢了拢蕙娘散落的头发,直视着蕙娘的脸,问她:“世人都说“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当真愿意改了自己的容貌吗?”
蕙娘看着景筠的眼睛,坚定地说道:“若非如此,只怕是不能近至长公主的身边。只是,若有一天,我和你的姑姑成为对立面,你可如何是好?”
景筠道:“若是真的有那样一天……”
蕙娘急忙按住了景筠的双唇,不让他说出来后面的话,或许景筠自己也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
不知不觉,蕙娘在景筠的怀中睡着了。
至第二日,约是卯时许,高尚已经起身。
算了算时辰,而且这屋里的小榻定不如府里的睡着舒服,高尚想着侯爷应该也已经起身了,便打算去问问侯爷今日的安排。
刚一进侧厅,就看见景筠怀中抱着蕙娘躺在一处,高尚心想“昨晚他二人不是一人在一个榻上吗”。
景筠看到高尚的那一瞬,便马上用衣袖遮住了蕙娘的脸。
高尚未敢吱声,又觉侯爷肯定看到自己了,不知道自己是该留下还是该出去,只是立刻转身背了过去。
景筠见此情景,只得对高尚说道:“你,悄悄地,倒着走过来。”
高尚一步一抬脚地,背着身子方走了两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