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搞事·其五(2 / 2)
摸了摸左手那并不存在的尾指,收起脸上狰狞的神色,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神情,曹子恒缓缓的道:“去岁,家父奉迎天子于雒阳,随后,刚抵东都的天子便要求家父协助其迁都许县之事,诸位都听说了吧?”
在座的大商,自然有自家的情报来源,事情到底如何,都心中有数,对于台上少年堂而皇之的颠倒黑白的脸皮,实在佩服之至。
“至于刚抵东都的陛下为何要急于迁都,便是因为雒阳实在过于残破,西边来的客人怕是瞧得清楚吧。我堂堂大汉的国都,如今竟然沦为盗贼的巢穴,偌大的河南尹,千里无鸡鸣呀,诸位,这是我汉民的耻辱呀。万幸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董卓已然伏诛。
这一切本应向好的发展,奈何,董贼的党羽中,有二人如董贼般忤逆天子,祸害中原,致使司隶十室九空,流民遍地,中原之地,哀鸿遍野。
如此恶贼,犯下如此滔天之罪,只因坐拥雄兵,此刻还能在关中逍遥,在下虽不才,亦欲以举家之财为国除奸略献绵薄之力。如今,在下恳请在座诸位回去之后,代为传一消息……”
……
建安二年,随着天子的归属尘埃落定,鼓噪的中原大地,仿佛平静了下来。
得到天子的曹操,随后开始了他一系列的骚操作,先是以不奉朝贡,不敬天子的罪名斥责了袁绍,其后,又以司空的权力压下了袁绍为袁谭请的青州刺史官职,并在同一月以天子的名义下诏,斥责袁谭无故攻伐朝廷任用的北海国相。
暴怒的袁绍,反击亦极是凌厉,以辛评、郭图二人各领一军,进驻清河国贝丘、灵县,配合高唐的袁谭,劫掠东郡北部。又书信曹***迫他徙天子于鄄城,被曹操拒绝。随后双方于冀兖两州边境摩擦不断,火药味越发浓烈。
又以议郎王誧(bu为使,带着天子诏书,任命孙策为骑都尉,兼任会稽太守,同时袭孙坚乌程侯爵位。命其配合广陵陈瑀、沛国刘备、汝南张燕,一同讨伐“仲家帝”袁术。
此后,在荀彧的进言下,曹操又命令曹洪整顿兵马,准备征讨张绣这个跑到他眼皮子底下来的初生之虎。
随着参与拍卖会的商人开始出没于汉朝各地,有关拍卖会的一切,成了各地客舍酒楼津津乐道的话题,轻便的书籍,能破开扎甲的胡刀,照人纤毫毕现的银镜……这些都不及某二人的人头来得有吹牛打屁的价值。
曹司空的次子,竹纸的发明人,曹丕,以竹纸制作工艺以及所有的生产细节为酬劳,买下李傕、郭汜二个大活人。据说,如今的青兖工坊,每年产出的竹纸,达数百万方,可依然供不应求,天下九州,除了幽、并、凉三州所需不多,即便远至交州之地,贩纸商人所到之处,皆受到士族们的热烈欢迎。
这是何等金山,如今只要你有能耐把李、郭二人中的一个绑到曹丕的面前,这座金山便属于你。
退而求其次,即便是把二人的首级奉上,一首亦值五千金,而二人三族族亲,一首十金。霎时之间,李傕、郭汜二人成了天下游侠眼中,最大的移动金山。
而跟随消息一同传出的还有曹子恒那段略带中二的讲话。对这个时代而言这段忠君爱国的中二讲话的杀伤力有点大,最起码,刘协这位天子便被他感动的痛哭流涕,下了诏招他入许都相见。与诏书一同到来的,还有曹操斥责他败家的书信,并命令他在朝见天子后随军出发,征讨张绣。
消息传到司隶,李傕、郭汜二人对此一笑置之,二人皆是天下有数的强军——凉州军的首领,那是区区游侠所能制。
这些,直到一个人心动后,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伍习,小时不过一介平头老百姓,董卓于西凉起兵,伍习算是最早一批接受招募的士卒。如今,征战多年,伍习已是郭汜手下,最被看重的将领。
可,亦仅仅只是看重。
自从丢了天子之后,李傕、郭汜二人便在相互提防之中,分道扬镳。李傕以陕县一带为基,继续于弘农、河东、左冯挧、京兆尹一带四处劫掠,扩充队伍,与段煨等人便常有摩擦。而郭汜,则是返回董卓的聚宝地郿县,以当日曹阳所得,关起门来,过上了奢靡的生活。
而他的部队,自然不可能享受到跟他一样的待遇。
作为郭汜最看重的下属,伍习的生活,不过是跟汉朝普通的富户类似罢了。
如今,一座金山摆在面前,整日于自己眼皮子底下四处游晃,伍习的心中的贪念,压根无法抑止。
建安二年秋初,伍习鼓动了一帮对自身待遇极其不满的将领,乘着郭汜带兵出城察看秋收成果之际,举兵反叛,当场斩杀了郭汜,随后,带着反叛的军队投奔许都的曹操。
天子以伍习诛杀郭汜有功,赦免了这一群西凉将领的过往的罪责,而曹操则是在夺下伍习的兵权后,将其囚于许都之中,终身不得离城。
而那五千金的买首钱,尽管曹操极为不舍,可在曹子恒的坚持下,五千斤的黄金,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抬进了伍习在许都的新家之中。
这件事随后便在天下各地传扬了开来,这下子,整个天下的游侠都疯了。
最先发疯的,便是目睹黄金搬入伍习家中的许都闲儿们,王想,便是其中之一。黄白的金光晃花了他的眼,一辈子头一次看见如此之多钱财,他甚至没多想什么,便要出手抢夺。庆幸的是,有人比他更快,死的,也更快。
鲜血的嫣红泼醒了被金钱迷花了的脑袋。王想当天便卖了家产,买来马匹,直奔弘农而去。
十数日后,来到陕县的他发现,压根就进不去城里。早在伍习反叛后,李傕便把自己身边的护卫军统领,换成侄子李利以及外甥胡封。又为了防备刺客,下令,只有陕县城中百姓,才被允许进出城门。
进不了城,当然不是杀不得人。
在陕县城外盘踞了半个月,王想终于逮到李傕外出的机会,尾随而去。作为一个闲儿,自然比不得绿林之中,见惯生死的游侠,尾随着大金山,却又不敢靠的太近。最终,他又迟了一步,崎岖的林间小路旁,突然窜出数十个身材健硕之辈,皆绿衣蒙面,手中兵器各异,为首之人,竟然是个光头之辈,额上六点戒疤,明显是位佛门浮屠。(注一
“敌袭!”军伍的配合是绿林中人不能比较的,直奔李傕而去和尚刺客,不过奔出十丈,便被数名士卒阻挡,方便铲挥舞间,便收割了一名士卒的性命,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找到空挡刺来的一枪。
堪堪躲了过去的和尚刺客并未恋战,继续往李傕冲去,可惜的是,奔至李傕马前的,仅其一人,在其余刺客的惨呼中,和尚大喝一声“逆贼受死!”挥舞着方便铲便要向李傕杀去,迎接他的,却是李傕近卫的乱刀。
王想亲眼看着这有组织的刺客们被李傕的军队拦下,被一个个围殴致死,浮屠被乱刀分尸,正欲转身逃跑。李傕坐骑旁边的一处草丛之中,突然尘土飞扬,一个如稚童般矮小的身影一声不吭的直奔李傕的身前,刀光闪过,李傕微一侧头,小刀,仅仅刺在李傕的头盔之上。
又是乱刀分尸。
这下,王想的下身,有点憋不住了,赶忙逃之夭夭。
目睹了这么专业的刺杀,李傕仍然活的好好的,王想便就有点想打退堂鼓了,钱财,哪有小命重要,而正当他要折返许都之时,陕县城,又能进去了。
陕县城的城守是个贪婪的人,在收取了王想的半金之后,便在夜间把他放进城内。
进了城,便是属于王想的领域的领域。闲儿,偷鸡摸狗自然没少干,如何接近豪富们庞大的宅邸,摸上一两钱财度日,乃是他的看家本领。
在勘探了数日地形之后,王想成功的在临近李傕府邸的一所酒楼的高处,找到了一个藏身的角落。
随后的一月,王想都仔细的观察着李傕家中的动静,在这段时日中,王想看到了李傕带着十数人护卫着如厕的场景,亦听到了刺客们杀李傕不成,转而对其亲眷下手时,妇孺们临死前的慘嚎。
十金,亦是个不错的报酬,胆小的王想决定仿效他的前辈,转移目标。
这是一个幽静的东边小院,里面住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李傕每隔几天,便会来这里一次,在花园中待上半个时辰陪女人说说话后便离开。王想对女人的身份很是好奇,她既不像李傕的姘头,年龄上亦不像李傕的女儿。但可以推测的是,这是个重要的人。
杀了她,十金,应该跑不了。
月黑风高夜,王想窝在院子中的一颗大树上,等了半宿,终于等到东边的喊杀声,那边是李傕的卧房,毫无疑问,今晚的刺客们如常而至。像猫一样轻轻的落到树下,王想垫着脚靠近卧室的一处偏僻的窗户。
这里,是巡夜人看不到的死角,轻松的,王想进到了卧室之中,轻轻的靠近床沿。
这时,天空的云层裂开了一角,露出其遮蔽的月亮,房间,亮了起来。卧床上的帐子开着,一名女子穿戴整齐的坐在床上。
王想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一身月白的绣莲长裙映衬着她恬静的气质,微弯的嘴角,明净的眼眸,一切,全都让王想看的痴了。
女子看着王想手中的尖刀,道:“壮士来此,不欲取小女子性命?何以踌躇不前?”
王想咽了咽口沫,用力的晃了晃脑袋,顿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中升起,道:“你是人是鬼?”
女子皱了皱眉,叹息道:“壮士欲行杀人之事,又何以为鬼神之事所惊惧,途令小女子瞧之不起。”
王想受此一激,露出狰狞的面容,举刀上前,便要结果女子性命。
女子见此面露解脱,对王想道:“壮士许县受赏之时,请为小女子向陛下带一句话,唐氏,此生未负其刘家人。”
王想听到这句,一个激灵,问道:“你不是李傕的家眷?”
女子凄然道:“小女子乃已故弘农王之妻,曹阳之时,落于李傕之手,可亦不曾为了活命以身许贼。身死不足惜,却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污了夫君之名。还请壮士成全。”
见女子不像说谎,王想犹豫了,杀李傕的家眷能领赏,可杀了弘农王妃那便是杀头的大事,带着这女人的头颅去许都领赏,那压根就是茅坑点灯呀。想明白这些,王想便徐徐退至窗边,正欲原路退走,却见本来满脸失望的女人脸色大变,双手更是捂到嘴上,王想便知大事不妙。
一道人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洒在了窗前,可还没等王想反应,人影的大手便从他身后探出,捂上他的嘴巴,一把冰凉的铁剑从他后腰没入他的身体,又狠狠的搅动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带来剧烈的挣扎,王想直直摔在地上,身后,一个男子淡淡的道:“东边的蟊贼已经伏诛,王妃还是收起你那点小小的心思,安心留在此地,等待叔父的宠……”
男子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就没了声息,王想只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洒在了自己背上,再接着,便是一具沉重的躯体倒在自己的身上。
此刻,王想突然发现,身上的剧痛仿佛消失了。他努力的挪了挪身子,扭过头,影在他眼中的,是一个如孩童般的身影,静静的矗立在月光之中,“怎么这些天,尽是遇见侏儒呀。”带着这样的思考,王想的意识渐渐消散,耳中,只余下侏儒的言语:“若你所言为真,某愿护你逃至许都。”
……
建安二年秋,在这场疯狂的刺杀盛宴中,李傕失去了一个儿子,两个妻妾,下人仆役等的失踪者更是不可计数。
郭汜出身马贼,三族早已不可考,而李傕出身的泥阳县,其三族之亲此刻已被屠戮一空,有些三族之外的亲戚,亦为来迟一步的疯狂游侠所杀害。余下的李家族中余老,吓得连夜祭拜祖宗,把李傕革出族外。
为此,暴怒不已的李傕以重金聘请游侠杀手,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招来的却是乘机近身刺杀之人。
按照后来西凉军中投降之人的说法,那段日子,李稚然早已疯癫,只要身边有所响动,便会拔剑杀人,可怕至极。
冬十月,曹操派谒者仆射裴茂率领关西诸将段煨等讨伐李傕,双方在陕县外大战,李傕被杀的大败,领着残兵仓惶的往凉州逃窜,结果刚到了华阴便被刺客袭击,腹部受到重创,肠子流了一地。刺客见周围的凉州军围了上来,来不及割下李傕的首级,便抢过李傕的坐骑飞奔而逃,只留下一句:“杀李傕者,幽州韩龙是也。”
不久,李傕外甥胡封便带着李傕的首级来到了许都,向曹操投降。
李傕的首级献给曹操后,刘协命令高挂在许都示众,表达他对李傕的强烈痛恨。而这些,皆是后话。
注一:佛教点戒疤相传始于元代,作者不太想考校阿三教的历史,看官们凑合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