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搞事·其五(1 / 2)
建安二年,岁首,白马。
望着匍匐于面前庞然巨兽,张世平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白马不是没有来过,过去这个兖州的边境小城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地狭而人穷。如今其四丈高的外城墙,已可与邺城的城墙相比,更别说更为高耸的内城墙,雒阳城被毁前,亦不过如此模样。
那位曹氏二公子,投入如此之多的钱财,只为建设一座边境城市,张世平很怀疑那位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可当他进到城内,望着四周高耸入天的城墙,他突然有了一种致命的安全感。
白马只是小城,如今一下子涌入如此之多的商人,商人还有他的伙计,货物。整个县城,显得极为拥挤,城中普通百姓的房屋,早在
去岁末便被曹子恒以无法令人拒绝的价格全部租了下来,如今白马附近的乡亭,已塞满了投奔亲戚的县城百姓。
而闻讯来此的商队,来的早的,便能安排入住客舍,来晚了的,自然只能窝在城中普通百姓的小茅房。
受邀而来的张世平自然不用屈就这些,早在年前曹子恒通过刘备的关系找到他时,便已经为这位中山大商安排好了住处。
一溜新建的砖石二层小楼,自带花园马厩,伙计们的宿舍以及货物的仓库。他的旁边,住着的十多户人,皆是各地有名的商人,名号稍差,都得靠边站。
这些小楼群落的不远,便是县令府,以及曹子恒白马的住处。
更远的地方,有带着牧畜至此的胡商,更多的,乃是闻讯赶来的汉朝大小商人,这些人按照售卖的货物种类,被安排到了相近的地方居住。再远些,一群群衣着破旧的百姓,正使用着让人好奇的器械,为城墙做着建筑的收尾工作。
拥挤的人群使得这座黄河边上的小城,显得格外有活力。
时间,便在拜访认识商人好友,打听同行动向,寻觅自身感兴趣的商品中悄然而逝。惊蛰,万物复苏,拍卖会,便在县令府前一所新近新造的宅邸中举行。
张世平带着仆从,随着宅邸的侍者往庭院的深处走去。一路所见,竹木花草皆是寻常,却布置的错落有致,莲池翠嶂点缀其中,偶有雕刻上唯美诗句的石壁镶嵌于墙上,便是游廊上的石质凭栏,亦雕刻出非常精美的纹路,一切都让人流连。
庭院的最里面,是一栋二层小楼,青灰色外墙配上火红的飞檐窗沿,醒目之极。及进里间,光线颇暗,却很是宽敞,最中间置一半人高颇宽的四方舞台,四名舞者正围着中间一件器物翩翩起舞。舞台正后方,乃是上下两间趟开式的房间,以竹帘遮蔽,内里传出丝丝乐声。舞台四边,置有莲花池,池后,乃是用竹帘隔开的两层单间,上层名天,下层号地。单间之后,便是回廊。
张世平的单间在二楼,环视此地一圈的他没等侍者带路,便被舞台上摆放的物件所深深的吸引。铮亮的表面,反射着聚集而来的明灭烛光,夜光杯?那清澈透亮的质地,水晶?可世上哪来蓝色的水晶?果然是进献天子之宝,有戏。
……
巳时,随着一阵激越的鼓响,舞台上的四位舞者徐徐退去,丝竹之声亦停歇而下,一名身穿亮黑长衫,梳着懒散马尾的五尺少年步上舞台。
拍卖会正式开始。
曹子恒拱着手,向四周单间中的客人行了一礼,道:“欢迎各位莅临白马,在下谯县曹丕,今日的拍卖会,由在下主持。废话不多言,下面有请我们的第一件拍卖品。”
随后,十三名穿着墨绿色儒服的青年,手中各捧着一个托盘,上覆红绸,缓步走上舞台,于曹子恒身后,一字排开。
“我大汉自高祖立国至今,已辉煌四百余年,别国他邦,无不称臣纳贡,这之中,有先武皇帝北击匈奴之功,亦有儒学治世之劳。所以,我们拍卖会的第一件宝物,便是儒学的经典《诗》、《书》、《周礼》、《仪礼》、《礼记》、《易经》、《左传》、《公羊传》、《榖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等十三部书籍各二十套。”
说完转身一一揭开托盘上的红绸,露出托盘上躺着的书册。而十三名青年亦行至舞台边沿,轻轻翻开托盘上的书籍,其上字迹清晰,文字排列极为工整。一时间,上层的各个单间都躁动起来,不少人为了看得更为清楚,扶着栏杆,探出身子。
这个年代,商人与士人的最大区别是什么?是地位?
错了,是知识。
虽然西汉初期,高祖与武帝都实行非常多的抑商政策,例如高祖禁止商人及其子孙为官,禁止其穿着名贵服饰,乘坐车舆,武帝把盐、铁、酒等收归官营,算缗令及告缗令等等。
可时至今日,这些早已成了一纸空文,不少士族行商贾之事聚敛财富,亦有不少商贾之家的人才出仕为官。
这当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徐州麋家。
可以说,在汉末,只要你是个人才,诸侯们可不会太在意你的出身。
想成为人才,自然需要学识,这个时代,获取学识最便捷的方法,便是拜师与看书。
麋竺的弟弟麋芳,便是此次拍卖的客人之一。下邳城破后,麋家便成了首个附从陈家投降的豪强,麋竺别驾从事史的官职便被曹操留了下来。而麋家作为徐州的大商家族,这样的大买家,曹子恒自然不会放过。
眼见众人反应热烈,曹子恒便让众青年带着书往一众单间门口送去,方便众人察看。
“书,诸位都看过了,这些典籍的内容皆经过兖州大儒的校对,并无错谬。在下亦向诸位保证,其余的19套经典与诸位看到的无异,现在,这两百六十套儒家经典将一起拍卖,起拍价一百金。每次加价,不能少于一金,请喊价。”
拍卖会的规则,早在一月前公布在县府的门口,在场的皆是各地有名的大商人,即便是不通汉文的胡商,亦有翻译在旁,众人对拍卖的规则早已了然于胸。
无需片刻,这些书籍的价格,便飙到了四百金。随后,参与竞价之人,便只余中山大商张世平、徐州麋家以及一位来自幽州汉商。
“四百八十二金第一次,能一次集齐所有儒学经典的机会不多矣,不管留给家族后辈,还是送人,都是体面之物。错过这次,不知要等到何年月。四百八十二金第二次,学识就是力量,一个家族的崛起靠的便是子弟的学识,一把百炼刀亦需万钱,一册两金不到的儒学经典实在非常便宜……哦,天字二号单间的客人出价五百金……”
听到隔壁的出价,坐在天字一号包间中的麋芳随即对书籍熄了心思。对于已经有了出仕之人,半只脚跻身士族之列的麋家而言,以五百金购买如此之多的书籍,除了送人外,并无太大用处。
且刚才查看书籍,发现内里文字不管大小距离,皆是相同,压根不像抄录所得。想起关于这位二公子的传闻,怕不是机巧之造物。往后,这些书籍绝不值当这个价钱了。
最终,书籍并未落到天字二号单间的张世平手中,被幽州来大商人以五百五十金的高价买走。苦寒之地的幽州,这可是极其难得的稀罕物。
汉商之间的争夺战,看的一众胡商们大呼过瘾。亦为汉商的一掷千金的豪迈所——嗤之以鼻。几张破纸就出这么高的价格,脑子被马尿淋过?
书籍这样的东西,他们是不敢兴趣的,可汉人制作的刀剑,便为他们所向往。接下来的拍卖品,便是三柄胡刀,传闻皆是削铁如泥的宝贝。
昨日,来自幽州代郡的鲜卑大胡商便召集了他们,达成了协议,由他出价,拿下三柄胡刀,再以众人的名义一起献于鲜卑大人的座前。
“下面,我们来看第二件宝物。”
只见一身戎装的赵云手捧一个刀架,上面摆放有三把五尺余长的胡刀。
刀身与一般的胡刀并未有区别,可刀刃上反着寒光,看着锋利异常。刀柄亦为钢铁铸造,其上的护手三把不一,一为狼首,作撕咬刀刃之状,名噬敌。一为羝羊头骨,名吞财。最后乃一头俊逸的马鹿,名敬神。
三刀一出,居于地字单间的胡商们立马坐不住。而随着曹子恒的讲述,胡商们眼中的精光,亦越来越盛。
“……在下说了再多,估计北地来的朋友也是不大相信的,百闻不如一见,我等便来试试,这三刀的成色。来人呀,抬铠甲来。”
只见一名强壮的士卒抬上来一副汉朝军队中非常普遍的扎甲。内里包裹了一头猪身,被固定在一根木桩上。
“下面,我们有请地字一号包间的客人,为我们验证,这幅铠甲的质量。”
地字一号包间,便是那位来自幽州的鲜卑大胡商。只见其挺着挺着肥硕的肚子,施施然的走上舞台。一番检查后,用胡话道:“曹孟德,还是可信的。”随后亦不下去,站在台上睨着曹子恒。
曹子恒翻了个白眼,对赵云指了指扎甲,然后退至一旁。
赵云提着“噬敌”,来到扎甲之前,说实在,胡刀这样弯曲的式样,并不适合砍劈。
胡人乃是马背上的民族,胡刀的式样,是为了在战马掠过敌人之时,方便架在身前的胡刀滑过敌人的盾牌,收割敌首。
可这又如何,只见赵云高举着胡刀,手臂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膨胀,刀光泻地。
这是模仿自关羽的一刀,顷刻,扎甲一分为二。
台上,胖子胡商目瞪口呆,看着递给他刀的赵云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台下,胡商们更是议论纷纷。
反应过来,接过宝刀仔细查看了一番,胖子胡商轻轻的抚摸着铮亮的刀身,道:“好刀,好宝刀!”
“看来,我们北方的朋友很满意。那么,我宣布,我们的第二件宝物,拍卖开始。噬敌、吞财、敬神三刀一同拍卖,起拍价,一金。”
本来议论纷纷场地,霎时之间鸦雀无声。
台上,胖子大胡商睁着豹眼,难以置信的问道:“小公子这是跟我们开玩笑?那好,某出两金。”说完,揶揄的看着曹子恒嗤笑。
台下的汉商闻言,群情激昂,麋芳更是直接喊价:“某出一百……”可话到一半,便被曹子恒阴冷的眼神给顶了回去。
“天字一号包间的客人这是要喊价?”阴阳怪气的声音自曹子恒的口中发出,在场皆是八面玲珑之辈,见此,都默契的缄口不言。
胡商同样不蠢,虽然不知眼前的娃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如今情形对其有利,便连声催促曹子恒倒数。
曹子恒冷淡的看了这个胖子胡商一眼,继续主持拍卖道:“如此看来,我们天字一号包间的客人不愿出价,真是可惜,做工如此精湛的宝刀,这把“噬敌”若是献给大人们,不知道能换个多大的官来当?两金就能得到这么一把宝刀,真是划算。在下再问一次,地字一号的客人出价两金,可有比他高的出价。两金第一次,看来北地来的朋友不太识货呀。两金第二次,可有比两金还高的出价,北地豪商都那么精穷吗?真是可惜,两金……”
“我,我出三金。”
曹子恒闻言,松了一口气,高声道:“地字八号包间的客人出价三金,三金,真是个豪气的北地男儿。”
胖子大胡商站在台上,听到喊价,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暴怒的用胡语向着八号包间咆哮,可惜,这并未有什么卵用,这三金仿佛导火索般,引燃了争夺,而争夺一旦开始,便就不是谁都能喊停的了。
看着其余的胡商纷纷加入战团,曹子恒得意的吹了下口哨。心道:“看来弄进来一个没啥见识小胡商真是做对了。小样的,敢围标,这么高调的在城内聚会,以为本公子不知道?看我治不死你们。”
最终,这场争夺战,胜出的,却是来自汾河流域的南匈奴商人。三把胡刀,卖了两百三十金,乐坏了曹子恒。
随后的拍卖品,相对便逊色不少,多数为曹巨高的收藏。被曹子恒以一副麻将以及五成的分润骗了过来。
而作为压轴的蓝色玻璃瓶套装与银镜,则是分别被张世平以及一位吴郡来的豪商以同样的一百五金买了去。
至此,拍卖会完美落幕。在舞台后面的演奏声中,曹子恒给在场的大商们宣布了一个振聋发聩的消息。亦是他花费心思,搞出来这么一场大戏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