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李三郎舍命救侠女,柳玉娘挥剑斩仇人(1 / 2)
翌日,县令去轿乘马,带领三班衙役并那青青来至盘龙岭中路崖下。未至近前果见两马一尸横陈崖底,后又在一处数丈高的峭壁处现出另一具尸首。就便教仵作行人检查了尸体,填了尸格,唤了两个公人,用车装上死者,送至苦主家中。不在话下。
时值正午,来在盘龙岭青青所指的那处庙中,众人果见着一具身首异处的尸首。县令见那颗首级黑灰抹脸,命人取来清水洗净,除去黑灰,仵作将首级呈上。青青视之,大惊道:
“阿也!此人奴却认得!”
县令问道:“哦?端的是谁?”
青青道:“此人与奴同在主家共事,唤作田六。难怪那夜听得他言语熟悉!”
县令自疑道:“这田六与青青既在一处,如何倒劫了青青?”想到此处就派人去请殷家人来,殷家两对夫妻早商议了多时,便想了一通言语。那殷家大郎回道:
“此人已有数日未归,不曾想今日却死在这里!”
县令道:“本县问你,那青青如何穿主人服饰?”
大郎道:“实乃替表妹去清水寺中还愿所致。”
县令问道:“恁的说时,你表妹因何不自来?又如何带两三个空箱前去?如此你且先回,随时等候传唤!”怀礼闻言,自先归家不提。
县令又谓众公人道:“昨夜本官梦见神人言道‘欲擒贼寇,须请清水寺侠女柳玉娘相助’,今番且随我去请来”。
这里,县令带人又来在清水寺里。净音和玉娘等众尼出寺来迎,那李三郎亦在当列,县令就将那马强田六劫掠之事说于众人。又问道:
“柳氏玉娘何在?”
玉娘闻言,出列跪拜道:
“贱妾便是。”
县令以梦中神人之言相托,玉娘闻言心喜,知是县令不欲张扬信中之事。便道:
“既是神意安排,妾敢不从命?妾当为民除害,为国正道,以不负神明,不负上差。”
县令于是大喜,随净音入堂内叙话。见一士子文雅如斯,宛若处子,周身风流。插手立于堂下,便问道:
“下站士子,你是哪乡人士?因何在此?”
三郎禀道:“回县令言,学生乃本乡人士。姓李名恩,贱字君可,排行在三。只因……”就将那应举不第,岭中遇虎,净音搭救,寺内养伤等事回报。县令闻言心中欢喜,便来慰道:
“读书之人,‘聊取卿相’,也在常理之中。足下若勤加习文,来日秋帏未必不中,愿足下早登皇榜,以为栋梁!”
他两个又谈了多时,那县令见他言辞得体,举止儒雅,或谈或论又常引经据典。凡对诗赋之属,亦非俗类。果有名士之风,遂令眼相看。
县令又谓净音道:“下官此来,一则为请玉娘相助捕贼;二乃不知贼人下落。且已盘问过岭下住户,并无一人下岭,只怕贼人马强已上岭内躲藏。大师既在此居住多年,想必岭上路径亦了然于心了。”言讫,捻髯而笑。
净音闻听,亦笑道:“县令欲上岭时,贫尼自当引路。”
于是,就命十几个衙役人等随净音、玉娘并上岭去,县令打道回府不提。那李恩听了也要相随。净音道:
“李施主,我等此去非是游山玩水,乃是捕盗寻贼。施主且在寺内等候就是。”言罢,领了玉娘并衙役上岭不提。
原来,前日清晨。净音领玉娘二次见李恩,净音知李恩未曾婚配,便以师之名将玉娘许之。李恩是个识礼法的君子,虽心里喜爱,又怎敢逾矩?只得推道:
“玉娘乃巾帼佳人,小生乃落第寒士。若下嫁小生,只恐有辱玉娘,愧对师父。实乃美玉陷污渠,雌凤配寒鸦也。况《诗》曰‘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之何?非媒不得’,今小生父母已殁,无有良媒,岂能随意采纳?”
净音回道:“施主过谦了。足下虽无剑术在身,也有韬略于胸,德才于内。你两个一文一武,合是天缘一双。我既为其师,师者次之于父母,如何不能做主?今又令你二人相会,也是媒人之举。施主无父有兄,既然长兄如父,则告兄便是。如此,岂曰无媒?”
李恩闻言,无有他言,就趁势允了。将一把随身折扇与了玉娘,玉娘从包裹内取出一件物什,约有数寸之间,蓝布裹的,不知何物?二人相交了信物,至此愈发亲近。
玉娘大喜。回至禅房,将那扇儿打开来看,见题有一古绝,乃是:
三尺龙泉万卷书,上苍生我亦何如?
不能治国安天下,枉称男儿大丈夫!
落款曰“石埭寒士李恩题”,次有年月日续。玉娘看了自思道:“三郎有此鸿鹄之志,他日未必不成。纵无有功名,我也愿与他作一对扁舟之侣,归忆江湖,白发同庐。”遂将那折扇带在身上,视若珍宝。
李恩回至房内,用手试探,以为非是金银首饰,想来多是玉娘贴身之物。待解开看时,羞得他满面绯红。原来是一只凤头鞋儿!
那鞋儿芳香氤氲,如沐幽兰,如沁肺腑。遽将其贴在胸前。浅嗅之,不觉心跃若奔,心潮急涌。思忖道:“此玉娘贴身物也!今遗此履,必是相依于我。我李恩何德何能,消受美人如此厚爱?”
待到亥时。玉娘孤守禅房,侧卧于榻,却闭目未眠,思量道:“临行前闻伯父言,县令见信,必来寺里寻我,我此次执剑前趋,真不知生死如何?可叹我桃李之年,只因父仇未报,仍待字闺中。倘或死在贼人刀下,岂不枉费青春?三郎年少风流,才品殊绝。虽定了口头之约,只怕彼时阴阳两隔,再难相会。何不今夜与他……”想到这里,不免心似鹿撞一般。
那边李恩亦思念玉娘多时,故而未曾入睡,只在床榻辗转。忽听得稀疏扣门之声,开门看时却是玉娘,大惊道:
“娘子何顾来此?天色将晚,望复回返,小生不敢挽留!”
玉娘也不回话,却待进屋。李恩是个君子,只怕辱了斯文,哪里肯放她进来?玉娘见他阻拦,就耍了个身法儿,忽地现在他身后。
回首望见玉娘含羞跪地,言道:“妾非是那不知廉耻的贱婢!君可知前者妾所言‘大事’为何?”李恩哪里晓得,就便来问。
玉娘泣道:“妾此来,实报父仇也!仇寇逃至本县。伯父实乃县令同窗,便令妾寄书与县令。并言,县令见信必来寺中寻妾,以助捕贼。然而贼寇猖獗狠毒,已连害数命,妾此番前去,只怕再难见君!故而夜寻郎君,以叙别离!”
李恩闻言,亦流泪道:“娘子若仇报得归,小生必登门纳采;如不幸玉陨,小生情愿悲守香丘,永不续娶!”玉娘感焉,投入怀里,二人情意渐浓,就成了夫妻之实。有《浣溪沙》词为证:
三尺青霜几度秋?剑流红泪雪恩仇。欲回天地弄扁舟。(上阙)
情笃至深痴赠履,贴胸觅得浅香幽。轻裾瑶落玉体柔。(下阙)
此事净音怎知?回说净音携了玉娘并众衙役上得岭来,乃见:
谷壑重重,岭间绵延。日照林中鸟扑飞,风过溪前鹿舐岩。黛木苍松,青须紫髯三千尺;绿藤幽丛,白露玉珠万颗藏。小塘积水,老蔓依山。虎豹常出没,毒蛇穴中栖!
且说众人四下里搜寻贼人,找了两个时辰,却一无所获。净音、玉娘在一处高岗歇息,有一樵郎负薪下岭,觑见了净音。抢步上前跪拜,叫了声“恩公”。
众人皆来观瞧,净音慈眉微抒,睁眼看时却是先前堕入枯井中的樵郎。那樵郎在井里寻得青霜宝剑,净音搭救他出井,便将此剑赠予净音。净音辄将此剑与了玉娘。那樵郎又见着许多公人,便来相问缘故,众人说于他听。他谓净音道:
“这岭西的一处枯木丛中有一洞穴,此洞接连旁山腹内。数日前,小人在彼拾柴,见有一人青布遮脸,提刀入内。入得洞后,又将枯枝掩盖。小人待他进去多时,亦随后入内,果见一伙贼人聚在里边。怕坏了性命,故而返回洞外,此间正要去告知岭下里正!不想师父已领公人至此。”
净音道:“此番便来剿除贼寇,你且领我们寻那洞穴就是。”
几个公人亦道:“捉得贼人时,自会赏你。”樵郎闻言,引众人至岭西,那里果有枯木数丛,他拨开一片枯丛,现出个四五尺的洞口。樵郎指道:
“此洞便是。小人家中还有六旬老母,只怕贼人坏了性命,老母无人赡养。恕小人不能再引各位入内了。”
又特嘱净音道:“此洞多毒蛇,恩公千万当心则个!”净音闻言谢过。
众人道:“你回去罢。”
那樵郎归家不提,这里留了两个公人在洞外守把。余者俯身次第入内,其洞初狭后阔,内如居室。又行了十数丈,到一拐角处。净音拦阻,探头窥视,见是一处洞府。却空无一人。
净音思忖道:“莫非洞中暗设机关?”就教众人上前搜索。净音、玉娘并四五个公人立在中央,环视周围,见四壁皆与其他洞穴无异。
正迟疑间,欻得两声巨响,脚下消息却犯了。原来是一处翻板埋伏!她两个与并立在翻板上的公人一齐陷进坑内,那坑底尽插着数排竹签,净音、玉娘以剑点地,腰泉较力、气入丹田,倒翻上岸来。掣剑俯视坑底,可叹那几个公人尽被竹签戳死!
两人正惊魂未定,余者公人亦不敢妄动。洞府正北壁前的一处石门却开了,陆续走出四五个弓手,并七八个持刀的喽啰。一个黑面矮汉,引了一僧两俗现身。
那黑面短汉非是旁人,正是那伙同田六,劫杀青青的马强。
有一四十一二上下的黄面大汉紧随。见其中等身材,身着狐裘,足蹬千层,巻帕罩头。面黄短须,立眉狼目。此人姓江名魁,因他擅使双钩,人都唤他作“双钩将”。在此做了头把交椅。
僧者亦出。其黑矮粗胖,鹰眼肥唇,披一件缂丝袈裟,倒提一柄月牙禅杖。此人阴鸷狠毒,因占了一处庙宇,杀了方丈,夺了衣钵文书至此。遂承法号弘本,唤作“恶面如来”。做了二头领。
后随一俊俏后生。二十六七上下,身长八尺,面白如粉,桃眼剑眉。净须玉颈,身穿彩袍,背插双刀。眉宇间自有一股风流,只是印堂灰青,眼神猥亵。此人姓邓,双名士通,乃一采花淫贼,贯会奸淫良家娘子。又因他俊美,同道之人皆唤他作“粉蝴蝶”。在此处坐得第三把交椅。
马强笑道:“小娘子,可识在下否?”玉娘听他口音熟悉,又见他五短身材,已知他身份。正欲辱骂,那江魁一声令下,几个弓手放出箭矢。
正是:大将不怕千军,只怕寸铁。
两人只得挥剑拨打雕翎,亦躲亦退。那弘本手提禅杖,邓士通抽出双刀,向余下的公人砍来。不消多时,皆被杀害。
净音为护玉娘,左肩中了一矢。玉娘搀着师父,二人俯身持剑,直逃至洞外。马强等正欲出洞追赶,却被江魁阻拦道:
“常言道‘穷寇勿追’,只恐他洞外再有伏兵,且她两个又有此等武艺,强去追她定要折些人马。”你道贼人如何得知?原来贼人见马强犯事,山岭被围,便知不久就要打将来。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那樵郎又合不该进洞里,原来他那日进洞后便被贼人察觉。贼僧弘本贯会鸡司晨、犬守夜之功,彼时众贼相聚,已知洞内有人窥视,就捉了他上来。刀压脖项,他只得哀告道:
“求大王饶了小人性命,若害了小人,只怕老母无人赡养!”那江魁闻言,心生一计。便派两个喽啰同他寻了老母,羁押在洞中。并告道:
“我已派了哨探打听,如彼上岭,你可去假意引他至此。事成之后,自会令你母子相聚!你若心口不一,就背汝母尸首且去!”
这樵郎没奈何,顾念母亲性命,只得做了这恩将仇报的事来。
只说她两个踉踉跄跄出得洞来,与把洞的两个公人说了洞内之事。那两个听了,唬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竖。心想道:“合该我两个守在洞外,若去得洞里,只怕也做了刀下之鬼!”
两个公人返归府衙,禀了县令,县令闻言惊得半晌无话,只好写了公文上呈刺史。又拨了银两安顿死者家属,等待上差发些府兵相助。
玉娘扶着师父回寺,众尼都来问了经过。李恩见净音中箭,也来慰问恩人,又问了玉娘,玉娘不曾有伤。玉娘教慧明取了箭伤药,自家将箭头钳出。却见那伤口溃烂黑青,黄汁溢出,腥臭难闻。大惊道
“此箭有毒!”
净音闻言乃道:“为师中箭之时,此臂酥麻,行至半途,已不能举。便知此乃毒箭无疑!好在毒性不盛,未有攻心之势。将养时日,便可痊愈。你不必担忧。”
玉娘心急如焚,听师父如此说,是怕她牵念挂怀,不能安心捕贼。玉娘又谓慧明道:
“师弟,去将‘解毒丹’取来。”慧明应诺,转身拭泪,又恐旁人看见。低头出门去取。净音服了解毒丹,玉娘将伤口溃烂处剔净,将毒血挤出。凡数回,其血鲜红乃止,又以疮药来敷,取素布包扎。
安顿了师父,出得门来回房歇息不提。
来日,李恩复来看望。玉娘见他心神不宁,就陪他在寺院后院散心,言道:
“三郎勿念,我师安好。县令已派人告知,不日府兵将至,贼人必除!”
李恩回道:“贼寇心狠手辣,只恐娘子有失。前者娘子虽言明为父报仇,却不曾闻得令尊雅名?可否将详情说于小生?”
玉娘答道:“君如此说,妾当实言。家父讳子偕与伯父子同并本县县令举于吏部,不幸遭谗,皆逢左迁。家父实乃原青阳令,伯父乃原泾县令,后俱辞官返乡。而后……”正欲再言,被李恩呵止道:
“且慢!你父为谁?”
“原青阳令柳子偕的便是。”
不曾想那李恩闻得“柳子偕”三字,颜色骤便,大怒道:
“此仇人也!”
玉娘闻罢大惊,乃问道:“三郎何出此言?我父一生为官清廉,劝课农桑,不曾害得一人。君何言‘仇人’二字?”
李恩闻听仰天大笑,怒骂道:“好个‘不曾害一人’!你可知他与李某有杀父之仇?恁的说时,你竟是柳贼之女!可叹我直把你当作良家娘子!”
玉娘听得他张口“柳贼”闭口“仇敌”,直是又恼又羞又恨,就将那青霜掣出,点指李恩道:
“住口!休辱我父!既然你我有杀父之仇,且当面讲来,若果有此事。我情愿一死!何苦相辱?!”玉娘横眉立目,眼角泪珠涟涟滑落。
李恩边泣边道:“六年前,我父闻青阳友人丧,故前去祭吊。不曾想被青阳令当作贼人捕捉,那柳子偕领府兵追敢,我父恐惧只是逃窜。他令手下土兵开弓放箭,将我父射杀!彼时,青阳百姓尽知!”
玉娘闻言宝剑坠地,手不能持。盖其言非虚。彼时,柳子偕奉命捉拿贼盗江魁人等。几个贼人见撵得紧,就随意劫了一人,那人正是李恩父亲。贼人对他言道:
“你换上此衣,一直往东巷跑去。如若停下,开弓放箭,将你射死!”他听得言语,只得照做,果引公人到东巷。贼人则闯出城外,不知去向。
玉娘拭泪道:“君言非虚,妾亦知此事。只是我父并未下令箭射令尊,因见他身着贼人衣靠,却一人奔走故而生疑。我父就教公人寻个活的,不曾想有一土兵贪功心切,私自开弓。至令尊身亡,待去其青纱,知是误杀。我父愧疚难安,便遣送了开弓土兵,好生赔偿。上虽念我父本无大过,而我父终日不安,自怨自叹。于是,辞官返乡,后不幸被仇人得知。派了刺客将我父杀害,那刺客已供出指使之人便是江魁贼寇所为!”
李恩听她言语,怒气消了半数,只是心内抗拒,难以接受,便道:
“然虽如此,你父毕竟领人追敢我父,导致我父身死。汝父亦难辞其咎!”
玉娘见他怒气未泯,心内凄惨,就用双手奉上青霜,跪泣道:“妾不曾想能有今日?前者与君相见,心生仰慕,兹愿俸侍箕帚,以期白首。而今世仇在此,岂能再怀希冀?相配于君?如此妾又有何言!若三郎视妾为仇,则持剑杀妾,以消君恨!”
李恩听说,就便执剑在手,他心似油烹,双目含恨,涕泪横流。哪里还有杀心,只是为这一时之气。那青霜在他手里,颤巍不止,他却剑指玉娘心口。
二人相峙多时,乍闻一声:
“竖子!休伤吾徒!”
其声如瓮,低而如吟,高而如鸣。略带乏力。二人视之,正是净音。净音听得他两个高声,早被惊动,教慧明搀扶来至后院。净音谓李恩道:
“君名有一‘恩’字,贫尼前者救了足下,本不徒恩情。如今只愿足下恩怨分明,了却这无端仇怨。害汝父者,是那江魁贼人,与我徒何干?你如何这般是非不分?”
李恩道:“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某终身不忘。只是小生同玉娘婚约,只得作罢了。小生若娶了玉娘为妻,便是大逆不道!”言讫,泪如雨下。就奔回柴房,包好了那只凤头鞋儿,踉踉跄跄回到院内。含泪谓玉娘道:
“玉娘,你却如何姓柳?我李恩心虽有意,只是纲常不许。罢罢罢!就请娘子归还小生信物,娘子自寻佳婿便是!”
玉娘见他取了凤鞋,芳心隐痛,紧咬朱唇。只得从怀内牵出折扇,看了片刻,还了李恩。李恩见还了他折扇,把那凤鞋放在心前,略有不舍。叹了口气,也只得归还。
他两个各自归还了信物。
却说李恩大叫一声,奔走出寺外,下了岭来。好不烦闷,便任意游走,见有一酒店,匾书“万家酒店”。进了酒店叫了一坛酒,自斟独饮。
且说隔壁一桌,有一男子,见李恩独自吃酒,便来至桌前,拍其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