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呆淫贼误劫小侍儿,醉书生偶遇老尼姑(1 / 2)
如玉掩口笑道:“二郎有何心思,恁的问你姐夫?岂不知两处世道不同,各有分晓,自有定论。哪里寻得了双全之法?”
红儿以目视怀义,怀义心领神会,危坐垂视,不复再言。
这里,均平如玉二人看得仔细,便将数月本世之事言讲。他两个听了,亦是欢喜,如玉就沏了茶,端来点心瓜果给他两个吃。
如玉又道:“红儿,自我走后阿哥阿嫂可曾安好?”
均平亦问道:“你两个怎的来的?”
红儿叹道:“娘子姐夫容禀,自那日……”
正是:
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
若非红儿说出这等事来,又分教众人:抗袂掩涕,色变泪滋,流襟浪浪,心折骨惊。
且说那日众人皆为如玉践行,小厮田六亦在其列,那厮胡乱吃了几杯酒,做了些活计便出去了。
回来见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又见众人皆为如玉送行,那田六早已按耐不住,连忙来至盘龙岭上一处破庙内,却要相会一人。
那人因早年做过屠户,自取个绰号,唤作黑面滚刀虎马强。生得五短身材,黑面短须,实乃一亡命之徒。其妻早亡,后看上寡妇王氏,淫奸不允,乃先杀后奸,弃尸枯井。又怕东窗事发,逃至本县,在这盘龙岭落草。
他两个俱是色中饿鬼,花里魔王。
彼时,田六进得庙来,谓马强道:“好教大哥得知,今日便可动手。”
马强道:“可打听得明白?”
田六笑道:“那车夫曾言,车辆是朝清水寺方向的。我料天色将晚,必行至此处!彼时左右又无有人家。我等动手劫之,虏回庙里轮流寻欢,岂不美哉?”
那马强听得田六言语,淫念恣肆,歹意顿起。亦笑道:
“此番不仅占了小娘子,又能得些银钱,待我两个快活了,却献给三头领,他那手段到也强似你我!”
两人言罢大笑。
待到红日西坠,夜幕降临。两人就从神像后面取出个包裹,换上黑青夜行衣靠,带了百宝囊,各背了口钢刀,出了庙门四处张望。
见四下无人,他两个沿小路,径上了盘龙岭来。
那盘龙岭西面地势甚高,草木丛生,藤蔓杂多,又常闻有虎豹出没,已害了几条猎户性命。于是,官府出了榜文,禁止上岭。那岭深处却有个洞口,直连旁山,鲜有人知。
二人在岭上一处丛中藏匿,不消多时,果见两车一前一后驶来。待车辆行至中途,二人一齐跃出,横刀在手拦住去路,大呵一声道:
“呔!那里去!且留下性命再走!”
两个车夫见有人劫道,唬得顶上走了三魂,脚下荡了七魄。忙住了马,丢了鞭,滚落下来,后车的那个连滚带爬转身待要走。早被马强一镖打在脖梗,立地身亡,死尸倒于马前。
前车那人却也要逃,见此景哪里走得?只得怵在原地。马强上前,早揪住他衣领,刀压脖项。那车夫抖如筛糠,不敢发一言。
马强呵道:“车里都有甚么!”
车夫颤道:“好……好汉饶小人性命!前车坐的是那殷家娘子,后……后车实乃一并行李。再无他物……”
田六就去那前车,以刀挑帘,向车内观瞧,见果坐着一女子,素纱遮脸,体似筛糠。那青青听得贼人劫车,吓得忙用手帕掩面。加之天色晦暗,他哪里辨得?只是认得那袖衫诃裙,却是如玉衣物,发髻也未曾变。直把那青青当作了如玉。
田六回身笑道:“果是小娘子!”
马强闻言大喜,笑道:“恁的说时,也饶你不得。着!”
就一刀往那人前心捅去。车夫心房破裂,血流如注,双眼大睁,目眦尽裂,倏忽而死。
两人又打开后车果有两个箱子,看时却空无一物,两个贼子见没有半文银钱,不免沮恼。
田六道:“纵不曾得他金银,也得他个娘子,到不枉了我两个。”
马强道:“只得如此了。少时把那两车并死尸赶下崖去,不留些痕迹。”马强又去那后车马夫尸首处,取了镖,拭了血,重置于囊内。
他两个又将尸体搬在车上,揽辔抗策,欲驱马下崖。那马儿哪里肯走。马强就用刀尖剜去两马双目,两马疼痛难忍,东冲西撞,左右横跃,不幸失蹄。双双并两辆车坠入山底里去了。
二人又借着月光,将血迹掩盖。可怜片刻之间,四命俱亡,诗曰:
红粉财白动人心,人心丧尽作兽行。
直把生灵当草芥,换来侍儿囚雏莺。
二人撕了片帷帘,堵了青青口,又用黑布套头,将其捆缚上庙里。青青呼救不得,手脚又束得紧,直勒进肉里。疼得她紧咬银牙,心内惊惧,手刨脚蹬欲要挣脱。
田六抗着青青笑道:“娘子休怪!我不要你性命,只和你去作耍!”
进得庙来,田六放下青青,除去头上黑布。青青方才微睁二目,见是一处庙宇,蛛网萦绕,神像蒙尘。眼前两个贼人身着夜行衣靠,青纱罩面,黑灰涂脸。不知为谁?
田六借灯光细细端详,却原来是侍女青青,大惊道:“错矣,不是小娘子!”
马强问道:“怎的不是?方才却也验过的。”
田六叹道:“大哥不知,方才天色已晚。她又穿了如玉娘子衣裙,故而错认!此间仔细看得清晰,方知不是!”言罢,就将青青口内帷帘取出,刀压粉面,对青青道:
“如玉娘子现在何处?你怎的来?”
青青哭道:“休伤奴命!是娘子阿郎等人令奴换上娘子衣饰,叫奴乘车去清水寺一趟。又教奴到了寺中换下衣服,待复归府中,归还娘子衣物。”
田六怒道:“恁的说时,如玉娘子并未出府,是也不是!”
青青泣道:“想来既叫婢子归还衣物,亦或未曾离府,只怕还在东厢房内。”
田六又问道:“他们为何教你身着娘子衣物?”
青青回道:“余者之事,婢子委实不知。阿郎也未曾讲明,婢子只是按命行事。且可怜小奴,饶了性命……”言讫,又哭将起来。
田六谓马强道:“等明日我再回府里打听备细,定要夺那娘子。”
那马强见青青生得娇嫩清秀,不免邪火复燃,淫心又生。对田六道:
“这雏儿端的几分颜色,也是耍处。”
田六笑道:“既如此,我两个就占了青青,来日又把那娘子虏来,你我一同受用。少时,大哥且先,我自观望!”
言罢,二人将青青抱至里庙,置于一处草垛。就要褪去青青袖衫,青青那里肯他褪,只怕害了自家性命,也不敢呼救,便一时忍了。簌簌地流下泪来。
马强伸右手往青青身后去探,解了她衣裙,又伸左手去抚……回抽右手……掀开……飞也似解开自家束带,撩袍扶持……正要……
欻然间,窗牖迸裂,月影射来。有一人飞将入内,倒提宝剑,大呵一声道:“畜牲!还不住手!”。
唬得两个淫贼魂不附体,心惊胆裂。那马强赶紧重系袍带,捡起钢刀,单膝跪地亮好门户。田六亦持刀暴起。二人甩脸观瞧,情急之下,未曾祥视。只见窗下立着一提剑的青衣女子,只见:
灯火耀躯,巾帼丈剑。明月流光,端照佳人。宝剑锋芒,寒光目炫。面如冷霜,睛如秋露。宛若重生聂隐娘,浑似复形胭脂虎。
马强见了是个女子,心神方定。笑将起来言道:“小娘子,哪里来?”
那女子听了,正色道:“淫贼,我且问你,劫得何处娘子在此?”
田六道:“休问她!便将她一同缚了再言!”言罢,提刀上前淫笑道:“娘子岂不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惧人多’?况汝一妇人?且弃剑上前,与我等同享欢乐,也不枉你这周身风流。”
女子闻言,勃然大怒。啐道:“呸!着剑!”
举剑便砍,田六架刀相应。二人打了不过四五回合,忽地寒光一现,一颗人头落下,一腔热血溅在那庙墙白壁之上。血气尚温。
两个之中倒了一个。
看官猜着,身首异处者正是那淫贼田六。此时。女子将死尸蹬倒,在尸上揩尽剑血。
仰面查看,马强却不知何处去了。原来,那马强方才**上顶,脊髓下流,故而精神不明。待回过神来,念她身法如电,又见其出手不俗,只两个回合,田六回撤不得,已知她的利害。料不敌她,就从后门逃将去了。直奔那盘龙岭西北深处。
这里,青衣女子上前,解了青青手足,重着云衫,复系裙带。问道:“娘子怎的被他劫了?”
青青道:“婢子乃殷家侍女,只因我家娘子远行杜家完婚,小阿郎教我换了娘子衣物乘车去清水寺一趟,复回府内归还娘子衣物。不料中道被劫,他两个杀了车夫,将马车赶下崖去。又将婢子虏掠至此,此间贼人却待非礼,幸蒙恩公相救!”
女子道:“你家主人为何教你换那娘子衣物?”
青青道:“主人家事,婢子不知。只是按命行事,不敢多问。”
女子道:“你可识得归处?我护送你回府。”
青青回道:“天色已晚,婢子不识。”
女子答道:“既如此,我且陪你在此度夜。待天明送你回府,彼时你可禀过主人,去县衙下状。”
于是,二人移至别间休息。
待到天明,女子护送青青回府,送至府门。从袖内取出一封书信,递于青青道:
“相烦娘子将此信呈于县令,见了县令娘子实言便是,我还有事要办就此告别!”
青青回道:“婢子记下了,请恩公府内叙话,待婢子回禀主人。必要酬谢!”
女子以手指门,笑道:“那不是你家主人?”
青青顺其所指处视之,府门未开,并无一人。回首复视女子,已不见了。思忖道:“怎的如此迅速?眨眼便没了?”于是,自去回了主家,殷家人闻言大惊。就写了诉状,上呈县府不提。
单表这青衣女子,却又向西行来,一路之上端走小路,果然迅捷如电,疾步如飞。行了半个时辰,来到清水寺外。此地果是个清静之所,但见:
背高岭,藏幽篁,依翠亭,傍阿阳。朝闻钟声,暮听鼓响,清风对月犹长吟;西山猿猱,北峰云鹤,竹笛罢歌复弹琴。太真远来须惭色,若兰至此更涕零!
女子拍打门环。
少时,有一小尼来开门,见了女子,双手合十躬身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师兄到了。师父已吩咐我专候师兄,请进寺内叙谈。”
女子问道:“我师安在?”
小尼道:“师父一早出门去了,对我等言道‘玉娘若至,汝等候之,为师当晚必归’,未知去向若何?”
小尼引女子入得东廊一处禅房内安顿,约过一个时辰,西廊飘起高亢悲凉之音,其音仿佛琴瑟,又如晚箫。闻得阳气忽升,阴气骤降。实乃屈子《涉江》之辞也,其吟曰:“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