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陆黎之辩(2 / 2)
“但我坚持一点,倘若人权得不到保护,社会上就没有法治可言。”
由此可见,加重刑罚是很有必要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算全判买方死刑也不为过,会有一定的威慑效果,但容易引发严重后果,她们会陷于更危险境地,为掩盖真相而被灭口。”
人性不可逆,单靠加重刑罚还是无法解决本质问题。
“再者,法律的神圣性就在于时间,若朝令夕改,既会降低公信力,也会让司法者无所适从,还会降低引导公众习惯的能力。”
法律需要时间沉淀,意义就在于:一对已然之罪的报应,二对未然之罪的预防。
陆迟语气缓和了些,“通往地狱之路,常由善意铺就。”
“我很理解,你的出发点是为被拐人考虑,可不一定能生出好的结果。”
黎书心里清楚,大男孩初来乍到,暂时还只能看到表面现象。
像这类思想落后地区,买卖是必然发生的,就算全部判死刑,仍然会有人前仆后继。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单纯的立法问题,也不是强制执法能实现的,而在于社会根源问题。
根坏了,就算剪去全部的腐烂枝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措施。
“就算提高刑罚,若无法解决他们的基础认知障碍,也不会起到太多的警示作用”
更重要的是开民智,主教育,需要走在法前。
陆迟摇头,“加重刑罚和开民智并不冲突,且法律也是一种开民智的手段”
重刑杜绝不了犯罪,轻刑更不能,加重刑罚可能会引来阵痛,但轻刑只会让疼痛持续。
“我不会一概而论,但至少这个村里的人暂且称为人。”
一顿,陆迟笑得没有温度,“已经没有了拯救的必要。”
这已经很矛盾,一方面在呼吁保护人权,一方面又在践踏人权。
“你太现实了。”
“不,是你太理想了。”
辩论告一段落,两人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能力改变任何。
让陆迟更好奇的是,黎书身上的故事。
言谈间,不难看出心思清明,思想也未见腐蚀,当初是怎么沦落此地。
可这无异于揭开伤疤,出乎意料的,对方意外的坦然。
黎书沉吟片刻,便以柔和声娓娓道来。
“从古迄今,人与人之间总是无法做到坦诚相待,存在一种公认的黑幕,只许彼此心相喻,揭穿则为大过,无法饶恕。”
三言两语岂能诉尽,想来眼前女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谁说的?在我这,人与人之间最首要的就是坦诚。”
人与人交往,互通姓名是最基本的尊重,那很重要。
黎书只怔了瞬,随即释然一笑,“那可否告知小女子姓名?”
这有何难,陆迟当即给出明确答复,“我是陆迟”
“黎书,黎是黑色,书是道理。”
既然对方不愿谈及为何沦落此地,陆迟想了下,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走出去?”
根据先前观察,女子情况似乎很特殊,当地村民视其为无物,根本就无需他人解救。
顺着这道思路,那就只剩下自救一途。
“去过地狱的人,已经没资格回到人间。”
黎书语气很平静。
同样,这也是大多被拐人的真实写照,就算能躲过各方有色目光,也很难迈过自己心里那关。
“就算我回到村子,多了这么一段经历,只会受到村里人的排挤轻视,而且这辈子没人会娶我。”
时代的局限性,观念腐朽陈旧,女子名节重于性命,哪怕仍是完璧。
“为什么非得是村子?你完全可以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他们给了我生命,供我长大成人,供我念书,做人怎能知恩不报?”
这本不好擅自置喙,但陆迟仍代入了主观想法。
突然觉着这女人真是无可救药,逆来顺受的性子,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但不管怎么说,如她这般人,不该埋没于污泥中。
敏锐觉察到陆迟情绪有所波动,黎书不禁笑了起来,尽显温暖。
嗓音如潺潺流水,从天堂坠落,抚平一切急躁不安。
“有人选择看到这个世界的丑恶,我选择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但美好是种诱惑,只存在于我心底。”
“我的一生都只能如圈养般,活在这座大山之中,而困住我的,正是我自己。”
陷入长久的沉默,黎书见天色已晚,也就不再多言。
等到时间静止,耳旁才传来一声低沉。
“那如果这座山没了?”
村子地理位置极佳,前面是万丈悬崖,后面是树丛茂盛的深山老林,天生的焚场。
房屋分布密集,且以茅草屋居多,几乎每家每户的空地前都有草垛,天时地利只差人和。
“你猜我跟匹诺曹最大的区别在哪?”
即便只是戏言,黎书仍怔了瞬,语气依旧平缓又柔和,“你不要做傻事。”
“你多想了。”
几缕银辉透过墙壁孔洞,绘出一地斑驳陆离。
忽明忽暗间,衬得大男孩脸上笑容愈发老实。
“啊,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不做违法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