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祖(2 / 2)
就这样她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她离开的一年里,我找到了一个很辛苦报酬却不错的工作。虽然平时很忙,但还是会经常想起她,一有空闲就会从兜里拿出那支钢笔擦拭,久而久之都成了习惯。
那一年我十六岁,终于明白了,她之前给予我的东西多么宝贵。
没有她我可能还在跟老头卖假药,还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甚至连以后做什么都不会考虑。
我下定决心要去找她,第一次想过要在大城市打拼,那时起我就发誓要给她一个很好的未来。
离开之前我找到了那个老头,请他喝了顿酒,其实心里挺感谢他愿意收留我,给了我第一份工作。
本来想劝他不要再卖假药了,但是他孤身一人,年纪也一大把了,还能做什么呢?我便没开这个口。
临别的时候他跟我说,我们有缘,会再见面。不过我没有在意,只当他在说客套话了。
第二天我就坐着绿皮火车来到了她读书的那座大城市。
当时的我连手机都没有,也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我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座城市,我只能赌一把。
我找到了她跟我提过的高中,在附近租了一间1平米的卧室,特地找了一份夜班的工作。
每天我都会在学校对面的面馆坐着,等待放学时间,就希望有一天我能看到那个熟悉的人从里边走出来。
就这样每天准时到面馆,每次只点一份青菜面,一坐就坐好久。到后来面馆老板都已经会提前做好面,放在那个靠窗的桌子上等着我。
一个多月过去,我终于在茫茫人群中看到了她。
她穿着白色的校服,跟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并排走出了校门口。
跟在小镇学校里独来独往的她不一样了,她有了自己的好朋友好同学,我打心里为她感到高兴。
我在马路边大喊着她的名字,不停地挥着手。
她也看到了我,没有片刻犹豫,大步地朝我奔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在那之后,我们在一起了。没有表白,没有仪式,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在并不丰富的生命中都多了彼此。
我陪着她在这座城市里读完了高中,读完了大学。
她看着我干遍了这座城市里最底层的工作。
“没关系的,大不了我养你啊!我现在可是正经大学毕业生呢!”
领毕业证当天,她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知道她是想安慰我,但是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我恨我自己的无能,也懊恼自己没有机会好好念书。
就在那天,我做了一件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原本约好了晚上一起到我俩常去的水库放烟花,庆祝她顺利毕业。但受了她那句话的刺激,我心情有些糟糕。我告诉她,我想一个人先静静,晚点再到水库碰面。
面对我这无理的请求,她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犹豫片刻后就答应了我,还叮嘱我一定要准时。
我在街上闲逛半天,后来终于想通了。
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居然会把怨气撒在她身上。
后悔的我走到服装店,给她买了一条白色长裙。她看中这条长裙很久了,但因为价格实在是不菲,一直没舍得买。我心里觉得对不住她,便咬咬牙买下来,打算今晚当她的毕业礼物。
为此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去到水库也已经是傍晚。
那天傍晚的风非常大,水库附近的树林被风刮得刷刷作响,水面也被吹出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看着眼前的大风吹拂的景象,我心跳得很快,一种不安的情绪愈涌愈烈。
我一路狂奔,只想快点出现到她的身边。
等跑到水库边上,我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她。
她脸朝地,趴在一片血迹里。一条挂电线的木桩正压在她的后脑之上,旁边散落了一地的烟花。
看到这一幕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觉得我这辈子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偿还得了。我还有很多承诺没有完成,还有很多想跟她做的事。
她还没有看到我成功。
我没办法承认,我没办法相信她就这样离开我了。
我嘶吼着把木桩从她身上搬开,把她抱入怀里。
颤抖的手一遍又一遍得擦着她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一遍又一遍得叫着她的名字,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我心里充满了悔恨,我多么希望我没有离开她身边,我多么希望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是我。
我在水库边洗干净了她身上的血迹,我不记得我怎么把她抱回家的,只记得当时街上的路灯都已经熄灭了。
我把她放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像往常一样,给她讲着打工的趣事。
我觉得她只是睡着了,睡够了就会醒来的。
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我就这样一直在床边陪着她。
直到她身上出现一块块明显的斑痕,撒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我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死了。她永远离我而去了。
我用棉被将她包裹起来,绑在身上,想带她回到那个水库,将她埋葬在我们回忆最多的地方。
蹒跚得走在路上,我又遇到了那个老头。
依然是那个小摊子,依然是那些瓶瓶罐罐的假药。
我没有惊讶的心情,也没有打招呼的想法,我只想把她好好安葬。
没想到那老头却主动叫住了我。
“小伙子要来一罐灵药吗?”
熟悉的吆喝方式,仿佛第一次见面一样。
“呵,已经死了的人,你的药能救吗?”
这次老头儿没有沉默,冲我笑了笑。
“能啊。你想要吗?”
……
之后老头带我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
我看着老头把一瓶药洒在了她的身上,又拿出一个紫色小香坛,绕着她来回走了好几圈,口中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随后一缕灰色的烟从她身体上飘出,进入到了那个香坛里。
老头告诉我,香坛里装得是她的魂,可保五年不散且不入轮回。五年内需找到一个生辰八字吻合、魂属相补的女子,将香坛中的魂附在该女子之上,即可起死回生。
我问老头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不过是还你一顿酒的人情,我俩现在两清了。”
最后老头教给我一套附魂之法以及几件法器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往后的三年,我带上了面具,隐藏起真实的自己。一改旧形象,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以前最不耻的登徒子。换不同的工作,出入不同的娱乐场所。
这三年里,每当遇到生辰八字相符的女生,我都会想尽办法,用各种手段把她骗回家或酒店。
在她们熟睡后,我便尝试附魂,但都被本体的魂魄所排斥,连一点成功的迹象都没有。
按照老头所说,每一次附魂失败,我的阳寿都会被抽掉一部分,而且每次精神都像被吃空了一样,需要缓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尝试下一次附魂。
就这样,我在希望和失望之间徘徊了无数次。
白天戴着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面具,晚上干着各种饱受良心折磨的龌龊事。
渐渐的我有些迷失了,我甚至都快忘记了我本来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回到我的身边。
直至遇到小洁,我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