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1）

净缘忍不住高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实在恕老衲孤陋寡闻，竟不知他驭蟒神剑在手，天下还有何人能伤得了他？难道真真是天下英雄辈出，我等早已不识后生之可畏。”

吴一良双眉一挑，冲着祝泰道：“传功长老，试问当今中原武林，可有这等后辈能人，竟然如此隐姓埋名，不闻于世？”

祝泰冲着吴一良拱手作礼道：“吴长老过谦了，既是连净缘大师这等武林耆宿都不知晓，我又怎能认识这些世外高人。只是在下心里常想，所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天河豪俊虽是人人都说天下无敌，怎奈一切世事难料。再说，那漠北蛮荒之地，或有些巫蛊邪术，断非中土武学之常理可以猜度，也未可知。”

朱呈祥道：“祝长老这番话，我想是有些道理的。那晚后来，大家都回了军营，我见到李熙裹好了伤，独自一人走到军营外徘徊踱步，半晌听到他一声长叹，心中显然是有太多惆怅和无奈。十多年来，我是第一次听见他发出这般无助的叹息声。我想过去和他说话，却见高行周和符彦卿二人提着几壶酒走了过来。高行周哈哈大笑道：‘如此良宵美景，老弟何故兴叹？莫非没有美人哉？’说罢，将一壶酒递到他手中，三人便倚在营门处，对月畅饮起来。”

龚怀忠道：“他们三人当年一起出生入死，实在是过命的交情了。虽然多年不曾相聚，想来也是无话不谈。”

朱呈祥点点头道：“符彦卿当时便问道：‘老弟勿怪，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李熙喝了一口酒，冲他笑道：‘符兄何必见外？李熙多年不回中原，此番连遭强敌，就连自己妻子都没保得住，叫人给掳走了，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高行周又是哈哈大笑道：‘来，老弟，大哥我敬你。我最服你坦荡磊落，从不作伪。大丈夫是怎样便怎样，何惧他人说三道四。’两人对饮一口，符彦卿接着追问道：‘贤弟难道多日找寻，还不曾打探出弟妹的下落？莫非她……’符彦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熙摇摇头道：‘符兄或作此想，世人恐皆作此想，惟独李熙绝不相信。贱内若当真心念故国，当年又何必多此一举，委身于我？’高行周拍拍他肩膀道：‘说得有理。老弟，当年你为了娶这契丹女子，当真是与天下人为敌啊。大哥我虽然至今为你惋惜，却不得不佩服你这番勇气。若换做是我，那是断难为了一个女子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李熙低头不语，符彦卿又问道：‘究竟掳走弟妹的人是何方神圣？老弟竟也查不出来？’李熙摇摇头，叹道：‘我与他两次交手，既没瞧清楚对方的面目，也猜不出他武功的路数。嘿嘿，想不到十年不来中原，竟已然成了井底之蛙。’”

净缘、祝泰、龚怀忠和吴一良四人皆是面面相觑，心中却说不出的惊恐。四人中除了祝泰年岁较轻之外，其他三人都已年过半百，纵横江湖数十年，于武林中各大门派，各路高手，无有不知。此时四人却怎么也猜不出天下竟能有如此高手，能让驭蟒河俊一筹莫展。众人沉默良久，终于吴一良轻声道：“或许祝老弟所料不差，只怕他是碰上了什么使邪术的人。听闻魔教中邪术甚多，难不成契丹人请了魔教的人去助阵。”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看看众人，大家都不置可否。

朱呈祥接着说道：“高行周那时又问道：‘老弟当年一别，竟如此决绝，熟料今朝再聚，已是十年光阴了啊。这十年来过得如何？怕是享了不少清闲了吧！’李熙连饮几口酒，大声道：‘不瞒两位兄台，这十年来，我隐居滇南，确实过足了神仙一般的日子。苍山洱海的景色，秀美绝伦。承蒙旧友照拂，也是衣食无忧。更难得的，乃是有知己相伴，能和林啸大哥高谈阔论，好不快意。娇妻幼子，相伴左右，一家人其乐融融。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他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望着一轮皓月，沉默不语。良久，高行周才缓缓的道：‘老弟所言，实在羡煞我等。我们一介武夫，出身行伍，至今颠沛流离。更可惜身逢乱世，天下不安，哪有片刻的清闲可享？我们这些老将打了一辈子仗，只盼也能有河山安定的那天，可以告老还乡，享享清福啊！’说罢，他抱起酒壶咕咚咕咚用力喝了好几口。”

净缘叹道：“阿弥陀佛！高将军所言，何尝不是普天下黎民之所愿。中原自黄巢乱起，至今纷纷扰扰，兵连祸结，已近六十载，竟不知何时可得安定啊。”

朱呈祥道：“那时李熙却道：‘高兄之言，实在愧煞李熙。在下实乃胸无大志之人，若非林啸大哥一力劝勉，只怕仍是闲云野鹤一般，终不知国家大义为何物。两位征战多年，为国立功无数，李熙怎敢和两位大哥比肩？’符彦卿道：‘如此说来，你此番千里迢迢从南诏奔赴中原，乃是林啸的意思？’李熙点头道：‘林大哥虽身在滇南，但每日都心系河南。他常对我说，契丹人当年虽败于庄宗，但南下中原之心始终不死。一旦中国有变，外患就在眼前。’高行周击掌赞道：‘擎龙天豪果然高瞻远瞩，见识不凡。可惜啊可惜，如此英雄豪杰，竟为丐帮所不容，当年究竟事出何因，老弟可知原委？’李熙沉吟片刻道：‘此事说来话长，将来若有机缘，再为高兄解惑。诚如高兄所言，其实李熙一生，向来自视甚高。便是对于林大哥，自认也不过乃是与自己并驾齐驱而已。直到此番重返中原之前，李熙才真正为大哥的英雄气概所折服。二位可知，真正的大英雄，难的并不是赴汤蹈火，视死如归。而是虽身处富贵温柔之地，却丝毫不为富贵所动。大哥与我同在滇南十年，却从来不曾像李熙这般，将沧浪峰下那平安喜乐的生活看作自己的志向所在，乃是一心要为中原百姓力挽天河，净洗甲兵。这番初心，是我二人年少时一起写下的，只是我早已在那清闲的岁月中忘记殆尽，大哥却矢志不渝，实在令我惭愧。从那时起，李熙心中早已认定，擎龙天豪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大英雄。’”

朱呈祥说到这里，已然语音哽咽，双目含泪。

龚怀忠清了清嗓子，道：“李熙这几句话倒也中肯。林啸自年少时起，便是志存高远，以苦为乐，断不是李熙这种富家子弟能比的。”

朱呈祥道：“那时符彦卿问道：‘然则林啸何在？为何没与你一同前来出战？’李熙道：‘大哥让我带着朱家兄弟的人马先行出发，自己去开封和长安调集所有旧部，想来不日便能赶到。我们再支撑几日，等援兵到了，便可里应外合，杀了出去。’高行周高声道：‘好，让我们杀他契丹狗一个人仰马翻，那才叫痛快。来，干了这壶酒。’三人一饮而尽，李熙扔了酒壶，说道：‘今夜到访的那黑衣蒙面客绝非善类，我恐军中或有奸细私通敌方，二位当要小心提防才是。’符彦卿点头道：‘兄弟所虑极是，可惜没能抓到这厮，好好审问一番。’李熙道：‘此人其实功力平平，当时我正要将他擒住时，另一位黑衣人突然从暗中杀出。我刚和他拆了几招，就认出他正是和我在天龙山交手的那人。我与他正激战时，却冷不防从旁射来十几枚暗器。我稍一分神躲避暗器，左臂上就中了他一剑。他也不恋战，一击得手，转身便消失不见。’”

净缘道：“如此看来，这位世外高人也是使剑的行家。老衲尘心难除，倒是真想拜会拜会这位高人。“

龚怀忠笑道：“老和尚还是不见的好。我只怕你打他不过，岂不是一世英名，就此毁了。”

吴一良道：“单打独斗不行，少林寺清净九老一齐上，摆下达摩剑阵还能收拾不了他吗？”

朱呈祥接着说道：“三人那时又说了一会话，便各自回营。半夜寅时一到，大家伙立即出营集结，五千精锐骑兵一齐奔出，借着夜色掩护，往契丹军营杀去。刚出营门不远，李熙突然拉住高行周大喊道：‘高兄且慢出兵，不妨先听小弟一言。’高行周一愣，随即便命人传令暂停进攻。李熙对高行周、符彦卿道：‘在下适才左思右想，觉得贸然出战颇有不妥。方才分明已有奸细闯入我军中，然则我们这番深夜偷袭之计，或许早已被契丹贼人知晓。若果真如此，那我们此去便入了敌人的埋伏，只怕要全军覆没了。’符彦卿大声问道：‘依你之见，却当如何？’李熙道：‘敌人既知我方要偷袭，目下想必将重兵埋伏在南面阵地。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攻敌不备，从东面阵地杀出，想来那里现在防备空虚，突围成败在此一举。’他说罢，众人都望着高、符二人，等待他们下令。那时秋风大起，军旗被吹得哗啦啦作响。高行周看看符彦卿，却又犹豫不决。符彦卿点头道：‘李熙兄弟之言有理。杨光远早有降敌之意，高兄焉能不知？’高行周听罢，大喊道：‘也罢，就依老弟的意思，背水一战，纵死何妨。’他一声令下，全军掉转马头，往东边汾水河岸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