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决心(1 / 2)
话说,叔车不愧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在三言两句摆平伯恢的连续追问之后,又趁机向江顾传授了许多人生经验:
“屋中煮饭会有炊烟,鸠占鹊巢者恐人发现,必将夜间偷盗,白日潜入田野之中分而食之,若想擒拿,应在其夜色偷窃时动手。”
“夜间何处寻觅?老朽建议尔等去最早被偷人家附近探查。偷鸡摸狗之人,第一次偷窃,心中恐慌,一定隐藏在家中不出来;第二次偷窃,虽然恐慌,胆子却大了起来,当另寻人家,再次下手……至多次偷盗后,里中百姓皆有所防备,无从下手时,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当为第一次得手之地。”
“当然,有些狡猾的匪徒,通常在居住之里附近的里偷窃,以混淆视听,但是无妨……”
“平城县位于大汉北疆,常年遭受匈奴掳掠,乡里之间富裕者甚少,有钱打井的人家更是屈指可数。贼寇若想饮用,应去河边取水,尔等可趁天明,询问河边洗衣老妪,或许会有所收获。”
江顾取出竹简,边学边记,期间一度以为,自己进了某家捕盗培训班。
整整一个晚上。
叔车从贼寇的犯罪心理,一直讲到恶徒的犯罪行为;从代国的梁上盗贼,一直讲到淮南国的杀人山匪。
每当讲到关键之处,这位六旬老者还会破口大骂,恨不得屠尽这群恶棍,其低沉愤怒地咆哮把进入熟睡中的伯恢吓醒好几次,让后者一度以为匈奴人打过来了,欲拔剑殊死一战。
叔车所说的众多案件中,令江顾印象最深的一件莫过于一位父亲为了寻觅被拐女儿,从鲁地出发,一路乞讨,耗时十三年,历经六国二十一郡,行八千余里,却在蜀地与夜郎国交界处得到女儿早在七年前不堪受辱,投井自尽的消息。
据叔车说,这正是他愤恨人贩的缘故,偷盗不过令人损失钱财,拐卖却令骨肉分离,甚至天人永别。在他看来,应该恢复碟刑,让贩卖人口者轮流尝试,直至世间再无拐人者。
江顾默然,认为应当如此。
被拐之后,想要寻亲真的太难了。
别的不说,当朝窦太后的亲弟弟,章武侯窦广国,都是在窦漪房成为皇后才找到,若是普通人寻亲,还不得找到天荒地老?
虽自己人微言轻,但此番行动,不说震慑大汉拐卖恶徒,起码要让雁门、代郡两地人贩闻风丧胆。
江顾在老者情绪的渲染下,当即决定,此行一定要抓活的,最好借其逼问出平城-雁门之间的拐卖利益链条,然后将之一锅端。
不过,仅凭两个人,想打掉一整个组织,实属有些痴人说梦,必须要借助外力,令江顾担心的是利益链条的某个环节,存在类似于部亥的贪吏。
万一求助之后,无人支援,岂不是要被围殴致死?
江顾将心中所想以及担忧如实转告叔车,这位白发老者笑呵呵的,提出一个非常不太靠谱的建议:调查清楚,可去附近酒肆,找游侠帮忙。
虽然司马迁在《史记》中夸赞游侠“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è困”,但究竟是否真的如此,谁也说不准,毕竟韩非子还说过“侠以武犯禁”。
江顾实在搞不懂,叔车为何如此推崇游侠?
但事到如今,确实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事实上,江顾不知道的是,在接下来几日,他和伯恢赶路前往平城县的时候,有一股助力,先一步提前到达,并且在零下十五度的气温中,趁着夜色,登上了马铺山。
马铺山,位于平城县东北。
当然,这是它以后的名字,在西汉时,它叫做白登山。
山上,皓月当空,云雾缭绕,积雪遍地。
刘彻今夜裹着一身羊皮衣,还往靴子里塞了许多干羊毛,在韩嫣的陪伴下,率领一支护卫队,在茂密丛林中铲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羊肠小路,径直驻扎进山腰间一座废弃的营垒。
火把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远处断裂的木质垒壁,一根根粗绿的藤蔓向下延伸,缠绕住不知被何人丢弃的破釜,废帐角落里堆满了生满绿色铜锈的长戈,一面被虫子几乎啃食殆尽的汉旗,静静地躺在阴影里的苔藓下,旁边还有几具白骨……
一切仿佛都在默默诉说,一个甲子前,大汉皇帝被蛮夷铁骑包围,险些丧命的那段屈辱往事。
“此地,便是太祖皇帝被匈奴单于围困之处吗?”
刘彻目光平静,藏在袖口中的双手却已握成了拳,瞳孔周围稠密的血丝,连接了两侧太阳穴的凸起血管。
一袭白衣的韩嫣只是点点头,没敢应声。
白登之围是刘邦消灭他的曾祖父韩王信后,轻师冒进的结果。
虽然韩王信一家在韩颓当的带领下,重归大汉,但韩嫣心中依旧对曾祖背叛炎黄一族感到愧疚。
“韩嫣,汝不必自责。”
刘彻仿佛察觉到了眼前这位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的想法,左手拿着火把,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安慰道:
“当年,天下历经周末乱世,又逢秦末乱世,百姓疲惫,战马不足,兵戈断裂,在此之际,冒顿单于举匈奴之力频繁边境,韩王信背叛大汉情有可原,况尔韩氏一族在数十年后迷途知返,请罪长安,孤以为,尔等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