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赶场天(1 / 2)
魏在先是二十年前来到这个地方的。
那时,这个地方还叫蜀龙乡。那时的老街像是熟透的少妇,勾人心魄,隔三差五,人们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隔三差五是蜀龙乡的逢场天。三乡五镇的人们背着背篓,推着鸡公车、拉着猪、赶着牛、牵着小孩……如潮水般涌向这个水码头,热热闹闹的赶上一天大场。
街道青石板铺成,6尺来宽。一到逢场天,赶场的人们就在街两边摆满自家种的蔬菜、自家鸡鸭下的蛋,自家地里出产的一袋袋米、一袋袋花生、一袋袋黄豆、豌豆、米糠……
农民们出售的东西大致还是分类摆放的。比如,蔬菜多摆在西街、大米豆类等粮食多摆在东街,流动的饼子摊、凉粉摊、豆腐摊摆在宽一点的南街,或者是东南西北街的末端。
人们利用逢场卖点农产品,卖点积攒的鸡蛋鸭蛋换几个钱,再买些急需的盐巴、茶叶、酱油,以供家里日用;或者扯几尺布,回去做个褂子、捺个鞋底,准备家人过年的新气象;或者买个饼子、买个馒头、买个包子,拿回去哄娃儿婆娘开心。
猪市坝是蜀龙镇的牲畜售卖区,这里多是卖架子猪、仔猪的,也有把牛、羊牵到这里卖的,也有将猫崽笼到这里叫卖的。
仔猪是三、五十斤的小猪,断了奶,被骟猪匠割了猪卵猪宝,痛苦的记忆还没消退,就又被装进大猪笼子,坐着两轮板板车,颠簸几里或几十里的路程,没看几眼蜀龙古镇的风姿,就被抬进市场,引来陌生人的围观。
这些围观的陌生人,有想买猪仔的农民,有牵线道桥的猪贩子。一筐猪仔抬进市场,他们手把着竹筐看,竹筐一落地,他们就伸手捉看中的猪仔。那些长得油麻水光的仔猪,很快被人抓住后腿,提出筐子,倒悬在众人面前。
莫非又要被人骟一道?仔猪心有余悸,使劲的挣扎着,拖长声音惨叫着。这凄厉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在整个场镇上空回响。
当然,骟了的猪是不会骟二道的。油麻水光,人们抓它,是喜欢它嘞!猪是每个农民家里必须饲养的家畜。早些年,每家每户一年为集体贡献了多少猪粪猪尿,都要记录在案,年终折算成工分,像人参加了劳动要记工分一般。这工分,是年底一个家庭与集体算账的依据,集体分配给每一户的谷子、小麦、豌豆、胡豆,甚至谷草、菜麻杆,都要与工分挂钩,工分多了的还可以从集体拿回两个钱,工分不足的,就得给集体倒找。所以,猪就是家里重要的一员。
猪仔买回家得先放血。放血,就是用鞋底针扎猪的耳朵,然后将猪耳朵上的血挤出来一些来。听老人说,放了血,买回来的小猪就不会晕汗生病。小猪买回去后还得套上绳子,让家里的小孩牵着出去遛弯。这个遛弯与现今人们溜宠物有着本质的区别。遛猪是个体力活,小猪散漫惯了,犟得很,从来还没有被人牵着走过。小孩子拉不动,大人就过来帮忙,猛一用劲,将小猪拽个扑爬跟斗,嗷嗷直叫。小猪犟不过,只得跟着走。遛上几天,小猪顺了,小孩牵着它往哪里跑它就跟着往哪里跑。小猪想跟着小孩子跑的时候,大人却不再让小孩子遛它了,它被赶进猪圈,乖乖的待在猪圈里吃或者睡,直到集体需要过秤或者养肥了需要拉上街到食品站出售。
一头猪从仔猪养成肥猪,那时大致需要一年的时间。猪除了贡献农家肥,也是一个家庭的储钱罐。猪养肥了,牵到食品站卖了,能拿到一笔不小的钱,能领回几张肉票。这些钱,可以找补欠集体的钱,这些肉票,可以半个月或一个月买点保肋肉,打打牙祭。没有肉票,给再多的钱,你也买不到猪肉的。所以,猪是每家每户的宝,每到春节,猪房的门楣上总要贴上“鸡鸭成群,血财兴旺”的红对联。
包产到户后,“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猪尿猪粪依旧少不了。家里养一圈猪,过年时节,请几个乡邻帮宰杀一条,过一个欢天喜地冒着油珠的年,成为了又一个时代家家户户撑门面的保留节目。
猫是农家的守护神。砖房土墙,老鼠打洞,老鼠精得很,人们拿老鼠没有多少办法。但是,只要家里有了猫,老鼠就不敢造次。
集市上,买猫卖猫也是一桩生意。小猫不像小猪可以关进竹筐里让人挑选。小猫很灵性,擅爬擅跳,一不注意,就从人们的手中跳脱,“呲”的窜上树梢。任你“喵喵喵”唤过不停,也不理不睬。因此,卖猫的要把猫装进黑黑的布口袋。他说猫是白的就是白的,说猫是黑的就是黑的,说猫是花的就是花的。买猫的人将手伸进口袋,抓到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