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选择（1 / 2）

“嚯”。

那身影被门槛绊倒，又施施然站起，满头乱发，骨架奇大。

狱卒甲和狱卒乙双双对视，都看出对方的疑问：这哥们怎么出来了？

“你的犯人怎么出来了？”

“啊？不是你的犯人吗？”

……

范离亦是大奇，此时两人第一次并肩而立，更是惊叹他门板一样的身材。

“堂下何人？为何说刘均没瞎？”乌知县瞪一眼王朝马汉。

“霍西萍。没瞎。遣人去看便知。”

乌知县刚要发火，师爷凑了过来：“大人，此人乃丹阳府第一棋道高手。”

“那又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懂黑白是吧？来…”

“前府尹曲大人曾邀他手谈。”

“你也说了是前。来…”

“他姑父现任丹阳府府尹。”

“……”

“……”

“说完没？”

“说完了大人。”

……

范离与霍西萍并肩而立，见他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也不像想要解释什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你治好了他的眼睛？”

“没有。”

“嗯？”

“嗯。”

范离差点苦笑出了声：“那你是准备劫狱吗？”

“不会。你有罪，我守法。”

范离不再做声。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啊。

“我下棋二十一年，有谱在录的四千二百三十六盘，悟得一个道理。”

范离侧过头去，正在此时，一个脚步自身后响起，奔入大堂，喘气朗声道：“禀大人，刘均的眼睛，已于半个时辰之前复明。”

寂静。

满堂寂静。

范离盯着霍西萍的脸，许是衙役带得一阵风进来，吹开他额前乱发，他原本精光四射的双眸，此刻已是灰白，乱发落下：

“这个道理就是，无论下多少盘，无论黑白输赢，棋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而且，不要妄图感谢我，我知道自己下棋永远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成为盲棋天下第一。”

“你最好也要想明白，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要比我还瞎。”

……

……

换回自己的衣服，取回自己的物事，范离目送霍西萍被人搀扶远去，他很想问清楚霍西萍这么做的真实原因，但他没有问，知道了答案又如何，用什么来回报呢？廉价的感激涕零？

呵，青羊县几十年来最嚣张的家伙。

他对自己很失望。

再一次穿街过巷，他知道几天前走在这里，他想的是到底是开馄饨铺子还是披萨铺子，他想的是高中课本是否能支持自己染布或酿酒，他想的是去找个私塾假装不经意间展露诗才、还是和少年们搞好关系去拜师学艺。

几天前，他认为前世的自己啥都懂一些，来到这个世界总不至于混得太差。

现在，就连开口说谢谢都显得自己很滑稽。

你丢不起这个人。

你要成为怎样的人？

范离低头走过一家铺子，又往回退了几步，这是一家胭脂铺，他走了进去，老板似乎在跟他热情招呼，他听不到，径直走到一面铜镜前。

铜镜里的人，竟然和前世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

范离在井边好好冲了个澡，回到屋内，衣柜里叠放得整整齐齐，颜色款式极其单一，却干净异常，他取出一套，又放了回去，光膀子走进厨房，摸清楚各种物什的摆放，生火做了一锅地瓜白米粥、一碟油渣炒青菜、一海碗酸菜炖猪肉，冲洗一遍碗筷，全都摆到饭桌上，拧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汗和灰，这才穿好衣服，搬张小板凳到院子里，看灰蓝的天空中渐渐出现的星星。

天色将黑未黑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背着竹篓的舅舅回来了，范离起身。

钟羊生三十有二，身形瘦削挺拔，面容清俊，像是个读书人胜过采药郎，范离不确定前主是如何与舅舅相处，便只点了点头，钟羊生鼻子里喷出两道气：

“还没死啊。”

范离顿时感觉轻松，随他走入屋内，帮他卸下竹篓，甥舅二人便坐下吃饭，钟羊生夹了筷青菜，脸色微凝，又夹了块猪肉，微凝，挑起一块地瓜还没入口，微凝。

范离也夹了几筷子，有点紧张，毕竟，做菜是他最大的自信了，从他八岁开始，就负责自己和外婆的伙食，他高中暑假去城里的老字号打下手，甚至为此差点考虑过不上大学。

很好吃啊！舅舅你微凝什么啊？你是戈登拉姆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