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1 / 1）

霞彤未暗时，翘首盼人归。劳作而归的爹娘远望家门，却没有见到习以为常的那顶着鸟窝探头探脑的身影，只在快进家门时听见一阵已经嘶哑的骂街声：“你家死人倒墙喂老虎，你家卖儿卖女埋活人，呜呜呜，你家死人倒墙喂老虎，你家卖儿卖女埋活人，呜呜呜。。。。。。”。而小弟弟我已经在重复了千百遍的骂街话术中控制不住地睡着了。

爹娘对视了一眼，先后快步进了院子，只看见姐姐一个人坐在屋外头簸箕旁的地上正骂着街，爹环顾了下周围，卸下农具来到主屋打开门往里看了一眼，见我正打着呼睡觉，便退了出去，娘已经在询问姐姐了。爹见着姐姐那梨花带土的样子，忍不住憋着笑噗嗤了一声，径直去收拾散落一地的农具去了。娘瞥见了牲口老爹在憋笑，也不理他，耐心地询问姐姐：“咋了，水妞，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娘，娘帮你出气”。

“还不是那个林婆婆，她又跑来我们家拿干柴了，还要我给她捆好，还用她的痦子逗弟弟，还拿我的南瓜子吃，还说她自己有南瓜子，呜呜呜，她有南瓜子还吃我的南瓜子，还把我的南瓜子全顺走了，她家有还顺我的，呜呜呜”见娘询问，姐姐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两脚用力蹬搓着地面，语无伦次且歇斯底里地控诉着。在重复且平稳的骂街小调中睡觉的我也被这突然拔高的音调惊醒了，起床气得不到发泄，只好哇哇哭了起来。

哭没多久，爹就吭哧吭哧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把我抓到怀里：“哦哦哦，娃儿不哭，爹爹在这里呢，哦哦哦，不哭不哭”。躺在爹臂弯那一坨坨鼓胀的肌肉里，闻着这个男人身上异常浓郁的汗臭味，感到一阵恶心，于是我哭的更大声了，手脚乱挥，时不时啪啪地打在他凑上来的胡子脸上。直到娘听声音不对，放弃了对姐姐的安慰进来把我接过，感受着娘亲的怀抱，闻着娘亲身上也挺浓郁的汗香味，这才平复下来。见没人安抚，姐姐回憋了一口气，清亮的哭声亦倾泻而出，娘见状“哎”地叹了声，抱着我回到门口继续安慰姐姐，爹也像个跟屁虫跟了上来，刚刚平复的我听见姐姐的哭声也小嘴一张哭了起来。日已西沉，炊烟未起，一家人却凑在门口听一大一小俩孩子比嗓门。

爹看了一眼未生火的灶台，又看了一眼聚在门口各自“忙碌”着的妻子孩子，呵呵一笑，一屁股坐在木门槛上，倚门托腮缓缓说道：“唉，水妞啊，咱家没种多少南瓜，但是平日里吃的却挺多，你说多出来的那些是哪儿来的呢？”说完转过胡子拉碴的脸看着姐姐，如同期待着被点醒的人说出正确答案。听见爹说的话，再联系发生的事情，我心想：“林婆婆家的呗，你给人砍柴，人给你南瓜，装啥神秘，贱兮兮的”。姐姐停止了哭泣，愣了一会后终于有了反应，瞪大了眼睛说道：“我知道了”，爹见姐姐说话，点点头并投以鼓励的眼神示意姐姐继续说，姐姐也极其配合地看了看大门外和四周的围墙压低了声音说道：“爹，是不是你偷的？”

听见姐姐的虎狼之辞，爹气的手一抖下巴一滑差点没撞到门框上，正要辩解，娘适时插进话来：“行了行了，水妞才多大点儿呀，能猜着你啥意思才怪了，直接说是林婶家的就完了呗。”说着转头对姐姐说道：“别委屈了，你林婆婆平日里常常送些南瓜过来给我们吃，你晒的南瓜籽她拿了就拿了吧，别让人觉得咱小气”。听娘说完话，姐姐虽然不再哭了，却仍皱着眉头一下一下吸着鼻子，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爹左看看右看看，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肚子一阵咕咕乱叫，见娘和姐姐转头看他，尴尬地笑道：”要不水妞你继续哭会儿，如花给孩子喂奶，我去生火烤些红薯和鸡蛋，咱们今晚就这么垫吧垫吧“，听见这话，水妞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嘴里喊道：“哎呀，怎么忘了生火做饭了，我现在就去”说完一溜烟往柴堆跑去，嘴里还不忘嘀咕着林婆婆的坏话。

姐姐开始忙碌了，爹知趣的没有插手小丫头的事情，去到屋里从木床底下拿了一个带着泥的生红薯出来，随便舀水冲了一下放嘴里啃着，冲着正在喂奶的娘亲喊道：“如花，我去趟林婶家，一会就回”说完去柴堆旁拿上柴刀就要出门。正在引火的姐姐扭头看了看拿着柴刀要出门的爹，慌忙叫道：“爹你要干嘛”，三两步跑至屋子门口的石阶旁，却不敢下去，瞪着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爹。

娘看了眼姐姐没说话，只是冲着爹翻了个白眼继续喂奶。爹听见姐姐的叫喊愣了一下，回过头来捉狭一笑道：“我去给我家水妞出气去呀”。姐姐听爹这么说，一跺脚追问道：“出气也不用拿刀吧，爹，快把刀放回去”。

“不行，那林婆婆太可恨了，把我家水妞那么辛苦晒的南瓜籽给拿走了，咱可得好好出出气，可不能委屈了咱水妞。”

“那，那不是也给咱送南瓜了吗，那些南瓜籽就当是送给她的好了。大不了我重新再晒些好了。”

“那也不行，她要是开口要，咱送她也行，但直接不经同意就拿，那就是欺负咱水妞了，必须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但是，但是，哦对了，林婆婆她是很讨厌，但是其实她很可怜的，你知道吗。”

“哦，她那里可怜了，你倒是说说。”

“她，她脸上皱皱巴巴的，还长痦子，她说起话来像母鸡，笑起来也像母鸡，走起路来像蛤蟆，嘴里还缺了好些牙，多可怜呀”说完一脸认真地看着爹。正努力嘬奶的我差点没喷出来，这nm叫可怜，这不是叫丑吗。。。

爹一脸呆滞地听姐姐说完林婆婆有多么“可怜”，眨巴眨巴眼睛道：“嗯嗯，那是挺可怜的，那爹就说她两句得了呗”

“说两句得了”姐姐连忙附和道：“那您把刀给我吧”。

“刀就不给你了，天黑了，爹得带着路上防豺狼野兽，赶紧做饭去吧，爹去替你好好说说那个林婆婆去”

“哦，那爹你路上小心。”看着爹出门，姐姐又不放心地喊了一句：“爹，说两句就好，林婆婆很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