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皮囊之下(2 / 2)
手才触碰到他的背时,霍青鱼深吸了一口气,玄机能够感受到他浑身一僵的动作。
“你的伤怎么样了?”从刚才玄机就看到他的衣衫后背染着血迹了。
霍青鱼却还是那句话,“无妨。”
玄机将头一斜,拉开了霍青鱼的衣襟,自后背处斑驳的伤痕无数,甚至有些是那个口被手刃劈砍,深可见骨。
但经历这么久,伤口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和风沙与墨发一同黏腻在伤口上,这会不觉得疼,可清理的时候有得受了。
“你就拖着这么重的伤去找的我!”玄机言说着,看向洞口外面。
外头风弱,沙影绰绰,依稀吹拂过的痕迹如同隔着半透明的幕布,隐约可以见到外面屹立的巨大石台。
这熟悉的石台,让玄机一怔,“这里是……”
“祭祀台下,你没想到吧!”霍青鱼也有些出神,“当时风沙太大,行路都难,甭说辨别方向了,连睁眼都难。我带着你在狂沙中乱走,只想尽快找一处可以躲避的地方,没想到就走到这里了。”
这里,是他们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被封在祭祀台下,醒来的那一刻凌厉锋芒,倒教霍青鱼难以招架。却没想到,在冥冥之中,两人被风沙迷乱之际,居然又回到这里来。
玄机似乎也有感而发,侧首看了霍青鱼一眼,“轻狂不羁,你倒是一直没变。”
霍青鱼知道她在说当时唤醒她的情景,霍青鱼一时语噎,“天可怜见,我当时真无心轻薄你,都是误会。”
玄机没有接茬,兀自从袖间撕开一道衣带,随便将散开的墨发束缚,墨发竖起,耳后的伤口愈痕还没消散,依旧清晰可见。
玄机径自朝洞外走去,“我记得那里有一面湖。”她说着,只身走去,迎入未了的尘沙中。
一出山洞,沙尘扑在脸面上,带着一种冰冷与粗糙的感觉抹擦而过,玄机一时不适,抬起手遮挡在额前,去往碧湖旁撕下一块衣角沾湿。
霍青鱼在山壁旁靠着,身后的伤触碰到山壁的时候,到底忍不住一皱眉,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暗暗叫苦:“他娘的,真疼哪!”
山壁避风,倒是个好去处。
玄机走到霍青鱼身旁,让他转身,霍青鱼正想说这伤无碍的时候,玄机却伸手将他肩头一掰,一按,霍青鱼直接被她按压在山壁上,后背面向她。
“这不好看,你不该如此,都说了无大碍……”霍青鱼嘟喃着,却在玄机撕开他伤口上黏腻干涸了的头发时,霍青鱼直接“嘶”的一声抽痛声出,疼得他直接咬住自己的拳头,再不言语。
看着那伤,一道道的斑驳,血肉和细沙模糊着,和墨发黏腻缠绕在一处,有些地方深可见骨,甚至还有伤口上带着烧伤的痕迹,那是杀戮者留下的。
杀戮者手刃锋利,他咬牙扛到现在,居然不哼一声。
玄机不说话,却微微蹙眉,将带着湿意的衣巾擦拭干涸的血迹,慢慢将伤口清理,她边说道:“先做简单处理,回去之后再上药。”
霍青鱼逐渐习惯了,将手放下,心里却在想之前的事,狂沙中玄机一枪刺去,李瑶之便落影成沙,仿佛海市蜃楼那样,消失不见。
这世上的邪,莫非真的有怪力?
霍青鱼将这疑惑问了出来。
玄机倒是沉吟了一下,回想李瑶之的身形,从一开始她都没有发现李瑶之竟然只是个虚影,可见,他对她们那个世界的掌握程度。
而后,玄机才说道:“全息影像。”
“什么?”霍青鱼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在黄沙之间流传的,“海市蜃楼?”
玄机摇头,“不是,海市蜃楼是物体反射的光经大气折射而形成的虚像,但李瑶之的到来,不是这个这样。”
玄机难道有耐性,也不是非常懂的样子,沉思了一会,简单的说:“在我们那个世界的手段,已经到达了可以用所谓的透明全息膜作为介质,使得物体在膜中成了个虚像,因为是半透明的,所以我们看到膜后的景物,视觉上给人一种立体的错觉。”
霍青鱼似懂非懂,“可……你说的介质呢?”
他们在黄沙中搏斗,如果有玄机所说的那张膜为介质,为什么从头到尾没看到。
玄机顿了一下,细思了一下,道:“这场风沙,就是介质。”她说着,抬起头看向顶上蒙蒙苍穹,风沙敛着此刻的温顺,已经不如昨天那样狂怒了。
“风沙怒起,天地半透不透,你我身在其中却不自知,任凭他来去自如,当真是……好手段!”这让玄机对李瑶之更加多了几分戒备和认知。
却原来,在这样闭塞的古代世界中,也有人能够掌握这样的科技手段!
李瑶之,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是从地球上个轮回里醒过来的人?
有了这个想法,玄机的心忽然一震,她忽然觉得,自己和李瑶之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感受到了玄机的手一震,霍青鱼惊疑,“怎么了?”
玄机正想应答,却在轻起波澜的湖岸对面一道踪影闪过,玄机一时捕捉不住,冷喝了一声,“是谁?”
霍青鱼应声望去,却见迷蒙狂沙半遮半掩的湖岸对面,只有垒起的石块黑影,哪里有其他踪迹,他不禁狐疑地问道:“怎么了?”
玄机也不能确定,皓首轻摇,“许是风沙迷了眼,看错了吧!”
她说着,看向祭祀台外那边,宽阔古道,一路蜿蜒,曲折连天。原本那里是被芥地草覆满的地方,被一场狂沙肆虐,反倒是开了路。
玄机说:“风沙有歇,我们出发吧!”
她心中亦是有些担心白花花她们和红崖里掏出来的械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狂沙吞噬了去。
霍青鱼也有担心,于是两人离开祭祀台,从古道一路往上,离开了此地悬崖。
许久,风还在迷离轻卷,绕过悬崖,又扫过祭祀台,一路轻覆过碧湖的水面,荡起微微的涟漪。在涟漪圈中,倒影在水里岿然不动的石块边上,忽然一道踪影稍动。
片刻后,那道小小的身影一窜,矫健异常地落地,轻摇细摆地走到碧湖边。仔细看去,却是一只通体白猫的猫,端着优雅的体态在湖水边,低头饮水。
白猫深含了一口水,正当转身之际,尤然有些恋恋地转头看向玄机和霍青鱼离去的方向,一双碧色的眼眸中似有人的情绪包含其中。
瞬间,白猫转身,露出那摇摆的后臀,但见臀后微微收敛着几条长长的尾巴,朝着乱石堆块跃起时,那收敛的尾巴便迎风乍起,翩然矫捷,优雅利索。
九尾猫顺着来时的路,从另一边的悬崖峭壁跳上,它从黄沙间急速窜行,去到一处被风沙吹塌的房屋边。
房屋的后面,是被吹倒的墙体,墙体对立着倒下,反倒是支撑起一处躲避风沙的绝佳地。
九尾猫顺着墙体的缝隙钻了进去,里面稍显宽阔,却幽黑一片,唯有白猫的绒毛在这片幽黑中,显得尤为出色。
白猫顺着步伐往里面走去。
但见里头有蒲草铺就的地铺,薄薄一层,却足以抵御这不荒山黑夜时分从地表散发出寒气。
而在这地铺上面,躺着一个纤长的身影,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人面,但只从身量看,是个男子。
待得九尾猫走近了,方才看清楚叶轻驰一身血迹,躺在这上面难以动弹。
平日的俊逸已然如黄叶凋零,身上的伤痕数不尽,已到了弥留之际,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撑着,连眼都睁不开。
昔日诛邪司流风营的至高首领,在此刻,离死一步之遥。
唯有身旁,一只九尾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