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浩渺霁月倚云端 1月 第十一节 恋爱(1 / 2)
地铁的玻璃窗映出挤得密不透风的车厢,张小桐好不容易在众多“沙丁鱼”脑袋里辨出了自己模糊的影子。
快要放寒假了,张小桐已无心工作。满脑子都是如何在假期“放浪形骸”,将玩乐不羁进行到底。
车上有不少拖着巨大行李箱准备回家过年的学弟学妹,看着他们不经世事天真无邪的脸,张小桐内心羡慕嫉妒狠。
如果再让他重回大学四年,他将一分钟都不呆在寝室当“望夫石”,一分钟都不花在“斗地主”上,一秒钟也不躺在床上“开黑”——那都是“单身狗”的作息。
他会参加社团,啥也不会就只为混个脸熟;
他会参演晚会,踊跃演讲,算是给自己平平无奇的人生涂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会强行加入乐队哪怕滥竽充数,以便取得校园优先择偶权;
他将在入学第一天就开始找学弟学妹……不,学妹……互相“学习”。
他会看落樱缤纷,去山野旅行,去听讲座,跟同学辩论,去别的专业旁听,去理工实验室转转,到老师家混饭,过节去看望师母,拍导师马屁,喝失恋小酒,趁着月黑风高打一场架,装模作样混入某个帮派……
总之,人间的一切都要在校园这块净土尝尝,浅尝辄止。
有空就去图书馆泡着,写几篇文章发表在校刊上,纠几个同学一起晚上睡在山脚下的旧教室里,看是不是真的能遇到“狐仙”。去各处实习,打工,发传单。不管是在酒吧卖酒,还是当dj,不管是去大公司拎包,还是小餐馆跑堂,每个工种都去尝试一两个星期……
不爽就立刻告辞,炒老板鱿鱼此时不干更待何时。
……
年少轻狂,最应该“狂”的四年,他过得像白开水。
对着地铁车窗,张小桐薅一薅早上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都跟老子站好”。头发几天没洗,又油又塌。如果不是因为人挤,他真想往手上吐两口唾沫,再抹到头上。玻璃窗里,依稀映出熟悉的影子,浓黑眉毛,高高鼻梁,剑眉星目,棱角俊朗。
……
爸妈给自己买的这套房算是地铁沿线,从家走到地铁站25分钟,不用坐公交,上了地铁坐六站就到了公司楼下,按照3分钟一站的地铁时刻表,他从家出发到公司,满打满算一个小时足够,不用转车,不用奔跑,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嗬,这房子不但物业升值,现在都给他带来“营业外收入”了——有人做饭打扫卫生,还给他付房租!
相对于那些住五环六环花两个小时上班,四个小时通勤的人,相比于那些还没有自己的房子需要租房的人,简直……羡煞人也。
秦坷也真是,居然跟一家八口挤在一起。3平,怎么下得去脚哦……
……
正想着,忽听熟悉的报站声。张小桐会过神来,暗叫不好——一般而言,六站路下来,张小桐已经由门边被人流挤到了车厢中间,厢里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根本无法动弹。提前两站就得往车门口挪,否则根本无法下车。
来不及细想,张小桐顾不得绅士风度,嘴里一边嘟嚷“抱歉抱歉,换一下换一下,下吗下吗?借过借过……”一边用肩膀左右开路,杀出重围。
车门开了,然而距车门还有七八个人头的距离。
“要不下一趟再下车?”念头一闪,就被自己否定了。本来就掐着点出门,3分钟一趟,过了这趟铁定迟到,迟到3分钟和迟到3小时没区别——今年的全勤奖泡汤。
人流在往下泄,张小桐觉得似乎有一线松动,他大力一冲,一阵窒息——脖子被什么挂住了,勒得他直翻白眼。回头一看,自己的包已不见踪影,绳子还挂在脖子上。他顾不得形象,拔河一样大力从人们肩膀中扯出包,回头一看,车下的人已经开始往上涌了。
他像溺水的人奋力蹬腿,幸好他有身高优势。他像长颈鹿一样把头使劲伸出去——难不成你们还能眼睁睁看着我头在车外、身在车内吗?
果然车下有人迟疑了,脚步缓了1秒,空出一道缝隙,就在这一刹那,张小桐全力往这道缝隙一钻,随即一阵轻松,挣脱了后面的吸力,冲出了车厢。
人流像泥石流一样,很快填补了他的空缺,张小桐庆幸自己终于挤了出来,他摸了摸大衣纽扣,看了看手上的包,都在。虽然纽扣已被拉散,包带变了形,但庆幸的是,都在。
——咦?脚底冰凉……
我鞋!我鞋呢?
车门已经开始“嘀——嘀——嘀——”倒计时,他挡住车门,只看到腿脚林立,哪里有他鞋的影子。此时车上已经没有一丝空隙能让张小桐再上去了,他对着脚的“森林”狂喊,“我的鞋!我的鞋!”
没人说话,大家面无表情,没人惊呀,也没人回应,好像车厢里都是机器人——地铁门在“滴滴滴滴”急促倒计时。
“哎,哎!”张小桐还想往车上挤。
退后!退后!退后!!!——地铁工作人员嘶吼着朝这边跑来……
“我给你踢到下一站!”有人一脚把他踢出门外。车厢门关上,安全门也关上了。
“你tm要不要命了!”地铁人气喘吁吁跑到他身边,脸色煞白。
张小桐也心有余悸,幸好有位好心人推(踢了自己一把(脚,如果被夹在地铁车厢门与安全门两层玻璃之间,那意味着什么?——他会被搓成面条!
他看见地铁工作人员嘴巴一张一翕,似乎在恶毒的咒骂,不过他不在乎。电闪雷鸣之间,谁tm还给你组织语言。
不是不知道危险,有时候人的脑袋瓜会短路——为了不迟到,为了全勤奖,竟然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
张小桐乖乖退到两米黄线之后,看着车厢启动,越来越快,直到眼前一片花花绿绿……
“人家也不会要你那鞋!你玩个啥命!丛林飞梭啊?铁道游击队啊?”工作人员唾沫横飞:“到底是鞋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你怎么就敢玩命?啊?且不说那就是一只鞋,就算是金元宝,金钻子,也换不回你这一百来斤!啊是不是?”
骂完张小桐,工作人员缓了缓气,瞥了一眼张小桐的脚,掏出对讲机:
“喂喂,帮我盯一下,对对,看看站台上有没有一只鞋,对对,我们这站有个男的,人下了车,鞋没下车,对对,黑的黑的,皮的皮的……”
张小桐低头默不作声,他被自己刚才那不顾后果的举动也吓住了。
还拯救芸芸众生,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周围排队等车的人都自动让出一个空位,让张小桐站在第一排。一只脚黑色皮鞋,一只脚黑色薄丝袜踩在地上。谁都没有出声,也没有围观,大家各干各的,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样子。
谁活着都不容易,但谁也改变不了现实——这就是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