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审讯（2 / 2）

很难想象在帝国的最北端，六郎山的北麓深山之中还会有这种人存在。

白马的眼光躲闪开了，他感到，如果再与她对视一会儿，他就会放下所有的不信任，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白鹿婆婆知道你师父的事情，也知道你要来这里，所以她才让皇甫惟明和花武去接你的。”白衣女人的声音围绕着白马，把他紧紧地包裹起来，白马像是被一股温热的水流端起了下巴一样，不自觉地把头抬了起来，正视着白衣女人。

“不久前，你们在金花城里捡到了什么东西，是不是？”白衣女人问道。

白马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白衣女人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极暖和的笑容，眼角处像是春天粉红色的花瓣盛开了一样。

“那个东西是什么？被谁拿走了？”

白马感觉自己的嘴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同时感到头晕乎乎的，似乎有一点发麻，这种感觉很舒服，但是他又觉得好像很危险。

他用意识紧闭住双唇，甚至是用牙齿咬住双唇。他感觉到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要把那秘密说出来了。

他闭着眼睛，低着头。

眼前是一片黑暗。

突然，他听见有人叫他的乳名。

这个乳名他好久没有听过了。

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得病前，家人给他起的。

自他被黑虎带走之后，再也没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了。

又叫了一遍。

他忍不住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啊！

是妈妈。

他在妈妈的怀里。

墙上挂着蓑衣和斗笠，茅草屋，土夯的墙，火塘。

窗子小小的，但是好明亮。

是在家里。

这下可以放心了。

他看到妈妈把他抱在怀里，爸爸和哥哥远远地门口站着，家里人围绕在他身边，大家都在看着他，他感到好温暖。

他闻到屋子里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他努力地想那是什么味道。

哦对了，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猪油糕，妈妈还会在上面放一颗甜甜的枣子。

哥哥把那块猪油糕端了过来，用一个纯白的瓷碟装着。

平时哥哥是最喜欢吃这个猪油糕的，从来不会分给他吃。可是今天，他主动把猪油糕端过来给他吃，还笑眯眯地递给他吃。

大家对他都太好了。

他接过猪油糕，还是热乎乎的，软乎乎的。

他幸福地哭出来了。

他听见外面有牲口的叫声，便想起来平时都是他负责给牲口喂食，还要去烧火和捡柴火。

平时爸爸妈妈和哥哥也是忙忙碌碌的，怎么今天都围在他身边？

“今天大家都不用干活吗？”

他问妈妈。

妈妈慈爱地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了。我们以后都不用了。”

他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妈妈笑着摸着他的头说：“因为你呀，你捡到了那个宝贝。”

他歪着头回答：“宝贝？”

妈妈说：“对呀。你知道的，那个宝贝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大声回答：“对呀！我捡到的那个宝贝！那个玉质的金蟾！”

话音刚落，他看见一个小姑娘从外面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甜甜地朝他叫了一声：“哥哥！”

这是谁？

他不记得自己有个妹妹呀。

哦，对了！

他五岁那年，妈妈生了一个妹妹，可是家里口粮不够了。

妹妹生下来那天，妈妈在哭，爸爸在墙角蹲着，一边叹气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烟袋锅子。

不对呀，他明明记得在那之后的有一天爸爸把那个妹妹抱走了，还不许妈妈和哥哥和他跟着。

等爸爸回来的时候，那个妹妹就不见了。

“妈妈，这是我的那个妹妹吗？”

他望向那个小姑娘。

妈妈点点头，温柔地说：“对呀！之前有人把她接走了。”

他问：“是好心人帮我们把她养大了吗？”

妈妈笑着说：“对呀！你猜猜，他们长什么模样？”

白马想了想。

他突然咯咯地笑起来，说：“我知道！他们是两个人！一个是很高很高的叔叔，比马站起来还要高！还有一个女人！穿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是身上有一些白色的布条！一定是他们！”

妈妈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你的师父呢？”

白马努力想了想。

师父……

师父……

我的师父已经……死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脊背发凉，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像流沙一样散开了，妈妈、哥哥、小妹妹，家里的一切东西，那一碟雪白雪白的猪油糕和猪油糕上面红褐色的枣子。

这一切都像流沙一样流到一个黑色的洞里去了。

他伸出手去抓，抓不住。

“妈妈！妈妈！”

他失神地叫着，可是叫不出声来了。

他又掉入黑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