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斩断羽翼(下)(2 / 2)
“都没有见到。”
“快找!”王天一摆摆手,李金群匆匆离开了。
不多久门被敲响,王天一说:“进来。”
李金群不安地说:“派到齐大运和汪自贵家去的人回来报告,俩人昨夜都没有回家。此外,二当家和司机仍然不知去向。”
王天一大声说:“多放人出去找,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一有消息马上报告我!”
“是。”
王天一大声问:“齐大运汪自贵平日里和王天地并不在一起,他们是我手下的两拨人马。除了双飞燕,还有谁这么胆大,敢对天一堂的人动手?”
李金群说:“长官,这是新情况。会不会是上海滩那个黑帮组织干的事情?”
王天一问:“哪个堂口敢和我较量?可以,再难缠的对手,我在等着他们露面。记住,不管他们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先答应下来,要多少钱任他们开口。等他露面我们知道他是谁时,只管等死吧。整个上海滩,谁敢用这种态度对待天一堂堂主?如果有,肯定是自找麻烦,也就是自寻死路。胆敢挑战我王堂主的忍耐底线!”
李金群说:“是,长官。”
王天一说:“自从来到大上海创办天一堂,许多年了,可谓春风得意顺风顺水。自然,这是我腰间有一块能呼风唤雨的金牌,上面镶嵌着四个字:帝国樱花。另一面是冈村宁次四个字。人们还得知,这块金牌是冈村宁次觐见天皇时,得到天皇首肯后才交到井田浩南手中。”
李金群恭维地说:“长官是日军中的少壮派,正是出于你握有这块金牌,日军驻上海司令部都对你另眼相看,格外尊重你。”
王天一愁闷地说:“多年中顺顺当当走过来了,自己就是上海滩商界响当当的头面人物。现在,舍弟王天地的突然失踪,我本能地感到很不妙。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在上海滩的地位了。利害决定一切,这确实是至理名言。两个忠实的跟班齐大运汪自贵失踪,怎么回事呢?”
李金群说:“将军背后有实力强大的日军驻上海司令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呀。”
王天一说:“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自己的枪口应该指向哪里!如果是双飞燕,她们搞零星小动作还有可能。会不会是共产党红宝石突击队下的狠招?红宝石突击队在哪里?还不知道哇。是蓝宝石突击队?他们又在哪里,自己也不知道。让人恼恨极了。”
李金群说:“将军请息怒,你的身体要紧。”
王天一说:“现在搅得我心神不宁的,一定是屡屡在上海滩得手的红宝石突击队和蓝宝石突击队!目前的情况是,他们闪电般袭击胞弟井田三郎,还有跟班齐大运汪自贵。现在只知道红宝石突击队队长名叫东方江河,原是新四军江南第一大队大队长。除此之外,人长的模样等情况一概不知,而且完全无知。井田进二见过东方江河,井田进二发誓一定能够抓到东方江河,他要独自立大功。但是,他没有抓到东方江河,反被枪杀了。”
王天一突然感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而且是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过错。他懊恼地说:“为什么要纵容井田进二吃独食?如果能够早早把东方江河的画像搞出来,知道东方江河的外貌,集中上海所有力量抓捕东方江河,岂不是要方便的多!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王天一的心中很是不爽,苦闷地坐在办公室内喝茶,他在房间里开始坐立不安,焦灼地等待着消息。
井田进二已经死了,是在上海大酒店的门口遭人袭击。后来,山夫一郎报告说:“可能是双飞燕干的。”
“可能?双飞燕人呢?”
“没有捉到。”
“那么多人,宪兵队和特高课都是白吃干饭的?一群混蛋!”
天香阁里,夏雪儿不解的走到阿菊面前,问:“阿菊,为什么老站在这里?”
“太太,老爷刚准备出门,又回来了,我在这里等老爷,好为他开门。”
“咦,已经好长时间,他还没有走?阿菊,不会是老爷已经走了,你没有看见?”
“太太,不会的,你看,大门的门栓插的严实,老爷没有出门。”
“老爷刚才到哪去了?”
“我看见老爷去后面的书房。”
莫细妹和余容儿手拉手站在一处,莫细妹对妈妈说:“妈,到书房一看不就知道了。”
“阿菊,你站在这里等吧。外面来人先不要开门。”
“太太,知道了。”
夏雪儿对两个年轻人说:“你们陪我去看看。”
三人一行顺着雕花描彩的走廊,弯弯曲曲走到一栋宽大的房屋的廊檐下,夏雪儿抬手“啪啪”地敲门,说:“天一,开门呀。”
没有人答应。夏雪儿对两个女孩说:“你们从窗户看看,天一要是问,就说是我叫你们这么做。”
两个女孩点头,手拉手沿着窗户,一边走一边用眼睛一齐向房间内张望,这栋建筑至少有七八间房屋。
阴沉的天空下着雨,渐渐房檐开始淌水。
莫细妹和余容儿绕房屋走了一圈,身上落了不少雨点。莫细妹说:“妈,房间里没有人影。”
余容儿说:“窗户关得很严,只有东面有一扇窗户没有插,窗户有一道缝。可能是留着通气。”
“看看去。”夏雪儿闲来无事,一时来了兴趣领头走在前头。四姨太修长圆润的腿十分诱人。
莫细妹小声说:“容姐,你看,妈妈走路迈动着轻盈的脚步,使她完全不象三十出头的女人。身上白色羊毛线开衫,紧紧地裹着丰满的上围。好美啊。”
余容儿说:“今天的夏姨已不再是三年前丈夫打鱼妻子上街卖鱼,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儿了。夏姨的美貌完全是一种性感透骨的美。她天生丽质,依旧美艳照人。无论举手投足,还是开口启齿,都自然而然地带有一种娇媚感。”
莫细妹深有感悟地说:“伤痛虽有,时光总会无声无息地打磨世上的一切,只是,人的本性最难移。妈妈不是一个得势便张狂的女人。”
果然和余容儿说的一样,这里的窗户开着一道缝。
“天一,你在哪?回答我呀。”夏雪儿有点急了,她提高嗓门说,“天一,你再不答应,我可要从窗户跳进去了。”
大院内,雨下的不紧不慢,真是雨蒙蒙,雾茫茫,雨水肆意敲打着宽大的芭蕉叶,在地上汇聚成了小溪。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余容儿用会说话的眼睛望着夏雪儿,意思很明确,我进去很方便。
“天一搞什么名堂,容儿,替我进去看看,进去后把门打开。细妹,跟我到门口。”
“明白。”余容儿伸手把窗扇开大,她手扶窗台身体轻巧地一纵,人已经进到室内。她左右看仔细瞧,从一个房间看过走进另一个房间,没有发现王天一的身影。她每日将一把锋利的短刀贴身带,两只眼的目光似电光闪烁。她已知王天一是什么样的人。她期盼地说:“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发现新的情况告诉金哥,金哥一定会对自己非常高兴。”
所有的房间查看完毕,她大失所望没有什么新发现,她打开房间大门,小声告诉夏雪儿说:“他并不在这里。”
夏雪儿说:“奇怪,天一去哪了,他有什么事情应该告诉自己一声呀。难道书房里有什么秘密,天一没有告诉自己?”
夏雪儿登时多了一个心眼,她瞥一眼房间,从墙角挂着的毛巾中拿下一个深色毛巾递给余容儿。然后,她带着女儿退出房间时告诉余容儿说:“容儿,将地面擦净,不要留下痕迹,仍然从原路退出去。注意那个窗户也按原来开的大小,不要让他看到有人进来过。辛苦你,能做到吗?”
余容儿说:“夏姨,你信得过我,我就能做到。”
余容儿今天将四姨太改为夏姨,让夏雪儿有点儿吃惊,也有些高兴。夏雪儿和女儿缓缓往回走,不多会工夫,余容儿赶上来,说:“姨,按照你的要求,做好了。”
莫细妹和余容儿亲如姊妹。莫细妹离开妈妈,转身又和余容儿手拉手走在一起,说:“容姐,你棒!”
三人走回,夏雪儿告诉莫细妹说:“去和阿菊说,不要再等了,别的什么话都不要说。我乏了,想回房间。”
中午。王天一从后面书房过来,不知为何他的手腕上开始绕着一串佛珠。佛珠很长,足有一百零八颗。全是大檀珠,颗颗有拇指粗,纹理优雅显示不凡气质。
夏雪儿不紧不慢地说:“为什么带这个啊?”
王天一自然有自己的用意,心中的隐隐恐慌,已迫使他坐立不安。王天一回答说:“男士佩带佛珠,一般是提醒自己不急躁,处事要得当。我想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非常希望能在岁月中静悟禅意,于尘世间褪去浮躁,超脱日常烦恼,永得人生无限的意趣和逍遥自在。”
夏雪儿说:“老爷辛苦了。饭菜都已经做好。”
“在书房忙一上午,吃饭吧。”
夏雪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在书房里产生的疑问并没有开口问。王天一的话语让莫细妹和余容儿一震。夏雪儿走近俩人,用眼神告诉女儿和余容儿冷静少说话,一切应该如常。
当别人不在时,夏雪儿用期待的眼神望向王天一,王天一没有任何表示,他吃他的饭做他的事。但是,言语明显比平日少得多。
夏雪儿另外发现,除了阿菊一如既往外,女儿莫细妹时不时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投向自己,似乎要从自己身上寻找什么。只是,莫细妹也不过是短促的一瞥,别的一切如常,再没有什么了。
心细如发的夏雪儿,把所有这些,都不动声色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苦难的人生经历让她在用心观察,而且很有耐心。她在等待女儿能够告诉自己什么。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日子好难捱噢。到了第五天,王天一随四个新保镖出门后。夏雪儿几乎要和两个女孩摊牌时,事情发生了急剧变化。
夏雪儿怒气冲冲走到女儿房间门口,准备和女儿摊牌。她伸手要去推房门时,房间里面传出的激烈争吵声让她停住了手。房间里,两个小姊妹之间发生了一场毫不相让的争吵。
“细妹,你不能不听话。”余容儿生气地指责说。
“容姐,妈妈并不知道,书房里肯定另有名堂。说明王天一又一次欺骗我妈妈,我心中的愤怒要爆炸了。”
“那也不行。金哥再三对我讲要我监督你,该忍耐的时候你一定要忍耐。你要是不能坚持,还是那句话,你会害死你妈妈,也会害死你自己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并不是不懂。”
“道理仅仅是道理,实际情况明摆着让我无法忍受。告诉你,我已经死里逃生过两次,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余容儿不解地问:“不就是我几天前看到的一次?”
莫细妹说:“来上海见到妈妈之前,在长江里我们村里的罗林哥牺牲了。我和姐姐下水把罗林哥的小船拉进芦苇丛中,鬼子密集子弹差一点射中我,子弹就从我的耳朵旁边“啾”地一声擦过,我那是死里逃生。这是第一次。”
余容儿惊讶地说:“啊,真险!”
莫细妹说:“第二次,日本宪兵队包围我们,妈妈手里拿着毒药瓶。我已经做好准备,宁死不屈,绝不会让鬼子把我带走。”
余容儿说:“当时我也在场,我敬佩你有一个一心护卫你的好妈妈,我就没有,日本人攻占南京,我在乡下武馆里躲过一劫,日本飞机炸死了我的爸妈和弟弟妹妹。”余容儿失声痛哭起来。
“现在,我再也无法继续忍受下去。我一定要告诉妈妈,是王天一指使王天地带人到苏州,把妈妈抢到上海妓院。然后又假扮好人把妈妈接到这里,他的人还谎称爸爸带两个女儿下了南洋,王天一软磨硬泡将妈妈弄到手。”
余容儿气愤地说:“许多传统文化蕴涵了很多的人生哲理。譬如男怕磨,女怕泡;鸡怕撵,狗怕舔。看上去有些粗俗,但直接了当说明了问题实质。王天一用了三年时间把夏姨泡到手中。可恶的人必定阴险。”
“更可恨的是,爸爸辛辛苦苦找到这里,王天一指使齐大运汪自贵把爸爸骗到无人居住的屋里,残忍的杀死了爸爸。看看王天一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情。姐姐,如果换做你,依你的脾气,你能忍受住吗?”
莫细妹哭了,和余容儿一样,哭的凄凄惨惨悲伤至极。
房门外,一股冷气直逼夏雪儿,使她感到全身上下冷到彻骨。犹如五雷轰顶,她的心脏也通通狂跳。她强忍住泪水悄悄地推开门,看到两个小姐妹坐在床上相互抱头痛哭。
“妈妈!”
莫细妹首先发现妈妈走进房间。她惊呆了,有些手忙脚乱和余容儿一起从床上站起来。
她知道这下不得了,不用再隐瞒了。
夏雪儿一脸的悲伤,凝视着俩人严肃地吩咐说:“我在门口已经听了很长时间,讲实话,你们小小年纪,怎么能够知道这么多事情?坐下,必须立刻讲给我听。”
莫细妹还在哀哀哭泣,说:“还是让容姐对你讲吧。”
余容儿眼睛直视着夏雪儿,说:“姨,你听到的都是真实的事情,绝无一点儿虚假。我们亲眼看到王天地,齐大运和汪自贵三人的招供。”
夏雪儿说:“啊?王天地怎么会和齐大运王自贵在一起?他们平日并不来往呀。”
莫细妹说:“妈,我和容姐看到他们时,他们三个人确实是在一个地方受审。”
夏雪儿问:“不会是屈打成招?”
余容儿说:“没有人打他们。他们在事实面前,不得不招供。”
夏雪儿转脸望莫细妹,莫细妹频频点头,说:“我和容姐都在审问现场。”
夏雪儿终于按捺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两个孩子的话狠狠触动了她心里最软弱的地方,勾引出她心底无尽的伤痛,以至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绪,当着俩个孩子的面失声痛苦。
“妈妈。”莫细妹伸出双手紧紧抱着妈妈。
夏雪儿想到了几天来心神不宁的王天一,她抹着泪水刨根问底追问:“是谁这么有本事,一下子就能抓到王天一的罪恶把柄?”
余容儿为难地不想说,问道:“姨,不讲行不行?”
夏雪儿说:“不行,我可以认为你们在捏造和瞎编事实,用这些令人伤心欲绝的事情,故意来刺激我欺骗我。”
莫细妹不愿意了,瞪着大眼怒目望着母亲,说:“我们讲的什么事呀,爸被害,妈妈你被欺骗。我是你的女儿如果欺骗你,那不是禽兽不如!容姐,求你了,你把实情告诉妈妈吧。”
“得了,童哥又该骂我嘴上没有把门的。夏姨,等一等。”余容儿站起身,走出房门到院里看了一遍,回来伏在夏雪儿耳旁,说:“红宝石突击队,听过吗?”
夏雪儿登时明白,点头说:“原来是他们。”
莫细妹说:“妈,你相信了?”
夏雪儿说:“关于他们,我上街时几次听到人们的议论。看来你们已经早得到消息,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不相信妈妈?”
莫细妹说:“不是,他们说,我们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担心你忍不住和王天一闹起来。王天一这样凶残的人,肯定会危及你的生命安全。”
夏雪儿说:“呵,谢天谢地,原来是这样。我真不知该如何谢谢红宝石突击队,让我得知事情的真相。”
莫细妹说:“妈妈,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你可不能急呀。”
夏雪儿的脸色十分苍白地说:“你们让我静一静。”
由于痛苦、焦虑和紧张,夏雪儿眉头拧成了疙瘩,额头渗出了汗水。她说:“两个闺女,你们听清楚,一墙之隔就是王天一的内堂。内堂里面二三十号人,全是王天一的心腹。稍有不慎就会有巨大的灾难,在顷刻间砸在我们的身上。妈要问你们了,你们能沉住气吗?”
余容儿立即说:“姨,有你的这句话,我们心里放心多了。我保证能。”
“铃铃铃”,电话急剧响起来。夏雪儿打起精神起身去接电话。
“雪儿,我是天一,告诉你呀我有事,中午不回去吃饭。”
夏雪儿静了静神,气呼呼地说:“谁知你在哪鬼混,想骗我?”
夏雪儿话语有气,但又出奇的温柔可人。莫细妹伏在余容儿的耳旁,说:“我听到后都深深感到吃惊。妈妈黑长而弯曲的眉毛下,原本端庄的眼神不只有悲哀和愤怒,还包含着没有见过的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矜持和深沉。我原来的担心稍微放下了。”
王天一在电话里说:“雪儿,天下只有你最重要。晚上我早早回去陪你。”
夏雪儿说:“我给你炖莲子银耳汤,是你最喜爱喝的汤。你要是说话不算话,不按时回来吃饭,我把汤全倒进你的被窝,我去和女儿一起睡!”
王天一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一定,一定。”
余容儿的一颗心反而提了起来,悄悄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莫细妹,说:“细妹,夏姨脸色出奇的平静。在这平静之下,仿佛有一股暗流在激荡,可能是藏在夏姨心中的愤怒,让我感到担心和害怕,感到了夏姨的态度过于反常。”
莫细妹一听急了,说:“姐,怎么办呀?”
“急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有多留心。妹妹放心,看在我俩人的交情,我余容儿一定会以死保护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