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嘻嘻 小看人(1 / 2)
陈一鸣认真地点头,说:“你讲的对。这件事情没有确定前,我不会轻易放弃,因为叛徒的危害太大。如果这是日本山本太郎指使敌人内部故意放出的烟雾弹,一心要迷惑我们,希望我们放松警惕性,以便大肆捉拿共产党人。”
“笨!”秦喜妹忽然用手一一指着前面俩人,没有好话地说,“他笨,你也笨。”
陈一鸣说:“耶,这是什么话?”
“说你倆笨,还不承认?”
“有话说话。”陈一鸣不高兴的啧啧嘴,又很想听她的想法。
那知,秦喜妹又挤出一个敷衍的微笑,把嘴抿的更紧就是不说话,样子到分外憨丽动人。
陈一鸣批评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现在很固执,不听话。”
秦喜妹反驳说:“不对,是执着。”
陈一鸣真生气了,严肃地批评说:“喜妹,我们现在是在谈工作,要端正态度。”
秦喜妹头脑转的飞快,振振有词地说:“我已经长大成人,为什么看不起我,还说我是小朋友?既然看不起我,何必要来问我!”
陈一鸣不想和她发生争执,劝说道:“好,你不是小朋友,已长成大人。我现在很想听听你的想法。”
秦喜妹满脸疑惑地望着她心爱的男人,说:“看在你承认错误的态度诚恳,也算及时,我给你一点面子吧。哥,我不相信他会跑到东北去。”
“为什么,日本人这样安排,有什么不可能?”
“哥,我问你,如果你是特务头头,难道你会认为,叛徒在东北比在上海作用大?”
陈一鸣佩服秦喜妹分析的有道理,他思虑万千地说,“对呀。放到东北只能保住叛徒的命,叛徒可就是一钱不值。放在上海,他仍然可以指认他认识的地下党人。”
“不就是一个叛徒么,对于特务头头来说,不可能那么疼他,关心他。我说就是他!”
“谁?”
秦喜妹眼神坚定地看着陈一鸣,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说:“赵风看到的那个人。”
陈一鸣摇摇头,不满意地转回身,说:“还是没有根据。”
“哥,告诉你,我肯定有根据!而且根据很充分。就看你相信不相信喜妹了。”
“啊?”秦喜妹坚定的话语让陈一鸣深深地感到震惊,但是他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秦喜妹的下文,开始不耐烦地转回头,看到秦喜妹两只眼睛在街面上东张西望。陈一鸣有点不高兴地问她:“为什么又不说话呀?我想听听你的根据是什么。”
秦喜妹不仅要强而且太聪明,眼珠转了两圈又有了新的话题,说:“哥,我闻到了什么香味?是糖炒栗子,我想吃。”
“我们先谈工作吧,糖炒栗子什么时候都能买到。”
“哥,你又不高兴我了。”秦喜妹把小嘴撅得高高的。
“没有哇。”
秦喜妹眼中尽是诡异和傲气,说:“你说我没有根据,我说我有根据,这样撕扯不清,让金哥听到多不好。我有个提议,我俩人之间现在有东西可以交换,你高兴听吗?”。
陈一鸣感到挠头了。他发现秦喜妹把心思不声不响地掩藏起来,自己一时半会也似乎看不透她,说:“交换?什么样的建议?”
“我的建议很简单,就是我拿我的根据,换你的糖炒栗子。你不要瞪眼呀,就说愿不愿意吧?”
“为什么把工作和吃沾到一起,不要这样么。”
懂事的金童笑着打圆场,他把车停在路边,说:“不错,糖炒栗子好香。喜妹你和老板谈事情,我去买糖炒栗子。”
卖糖炒栗子的店铺就在车旁,浓郁的香味钻进小车里,金童动作很快跳下车去买糖炒栗子。秦喜妹只是把眼盯住陈一鸣,仍然是一言不发。时间不长金童双手捧一大袋糖炒栗子回来,热腾腾的栗子散发着特有的香味,刹时在小车里弥漫开来,好诱人啊!
不等金童坐稳,秦喜妹躬起身,伸手把金童手里买来的一袋栗子抢在自己手中,口中嚷嚷说:“烫,烫。”她飞快地捡了两个栗子给金童,又捡了两个栗子给了陈一鸣。
秦喜妹神气地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说:“今天和你们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玩。你们要是不想知道我的根据就算了,要想知道我讲话的根据就跟我走吧。”
秦喜妹十分得意地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陈一鸣问:“哎,你上哪去?”
秦喜妹一手拎着包装糖炒栗子的袋口,一手象佛家弟子将手掌立在胸前,妙目流转似笑非笑,说:“佛曰:不可言,不可言。”
“喜妹,不可以淘气呵。”
秦喜妹一甩头,又黑又长的辫子轻柔地甩到胸前,加上她一脸灿烂的笑容美的不得了,已经转身离开了小车。
陈一鸣大声说:“你不能乱跑,要迷路!”
秦喜妹回答说:“这栗子,我要给爸妈先吃。”
秦喜妹毫不犹疑地往回走,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陈一鸣忍不住想发飚,说:“这个喜妹太任性了,才来上海没有几天竞然敢独自乱跑,这还了得。”
“老板,怎么办?我们出来已经跑了几条街,她一人回去肯定要迷路。我每天开车都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道路,无论如何不要开错路了。她是第一次出门呀。”
陈一鸣发狠地说:“小丫头简直无法无天,我一定把她送回丁家庄!也省得我多操心。”
金童只得将轿车掉转头,远远地跟在秦喜妹的后面。
陈一鸣满腹疑惑地说:“哎,她怎么能认识路了?她来过上海?”
金童惊讶万分,说:“回去并不是一条直路。我记得左拐了一个弯,右拐了一个弯,跟着电车道跑了三条街道又拐了一个大弯。”
在一个五叉路口,常人都要细看看,秦喜妹居然毫不犹豫,象一个老上海一样,两脚没有丝毫停顿,自顾自地向前走。偶尔还有闲心歪过头,瞧瞧马路上的热闹,脚下的路却没有走错。
金童吃惊地说:“喜妹对坐车走过的路简直就是过目不忘,感知力极强。她有超乎常人的记忆。老板,她一路上根本没有回过头看我们。”
在一条路口,有三个年轻人搭膀勾背闲逛着,迎面和秦喜妹相遇。没有想到,三个年轻人惊吓得不得了,慌里慌张象老鼠见到狸猫一样调回头就跑,躲开秦喜妹钻进一条弄堂里。
坐在小车里的陈一鸣和金童看在眼中,不由得互相投过一个询问的眼光,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情。
秦喜妹安步当车昂着头回到霞飞路大华贸易公司门口。
这次大华贸易公司没有人再敢拦她。公司门卫领班周孝民看到她,立即跑下台阶躬着腰满脸笑容说道:“大小姐回来啦,请进。”
秦喜妹站住脚,含笑问:“周哥,不怕我打掉你的饭碗了?”
心中充满尊敬的周孝民恭维地说:“才不会呢,那是大小姐和我开玩笑。”
“放心,好好干吧,我哥不会亏待你。”
“是,大小姐,你说的话我相信。”
周孝民和公司许多人已经清楚,秦喜妹在南京丁家庄是老板陈一鸣家中从小养大的童养媳,已经十年只差拜堂成亲了。
轿车已到大门口,陈一鸣心里的气还鼓鼓的,说:“和喜妹的账,一定要算。”
他下车跟在秦喜妹后面往里走,
金童坐在车里在暗暗笑,不无担心地说:“老板想得好,可是,天往往并不随人愿,原因是秦喜妹实在太聪明。”
大厅里,响起秦喜妹又脆又甜的声音:“爸,妈,你们看,哥让我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来了。热的糖炒栗子,香不香?我来剝给二老吃。”
“爸先尝。”说话间秦喜妹已剥开一枚栗子,轻轻放进陈啸山嘴里。她又剥开一枚栗子,放进姜沁婵嘴里,问:“妈,香不香?”
姜沁婵说:“香,老爷,你说呢?我说香得很哩,好,好,一鸣孝顺,是我的好儿子。”
陈啸山赞同地说:“栗子不大饱含亲情,我不缺吃喝穿戴,每天坐在轮椅上就盼望身边有亲情围绕,热呼呼香喷喷的糖炒栗子吃在嘴里,让我对一鸣很满意。”
陈一鸣还没有走进厅堂,在天井里已经听到了这些话。
姜沁婵向他招手,说:“儿,快来,你爸好长时间没有这样高兴了,还夸你呐!你家的喜妹真好。为了让我们吃到热的糖炒栗子,你看她脸上都是汗,她肯定是跑步回来的,太可人疼了,我和你爸都喜欢她。告诉你要对她和气,更不许欺负她!能做到吧?”
让陈一鸣心惊的是,很快发现如今的秦喜妹,再也不是一年前在丁家庄最后一次见到的秦喜妹。秦喜妹不仅仅身体长高了一头,她的眼神早已发生了变化,在沉静中显露出阅尽世事的犀利。生活的磨难,已经让她过早地成熟了。
“能。”对父母一向尊敬的陈一鸣不愿意扫母亲的高兴,不得不点点头。他瞥了一眼自顾自的秦喜妹心里恨得发痒,这个小丫头头脑转得太快,精明得不得了。她的内心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清纯简单,而是一个挺有心计的人。他于是说:“她就知道讨好爸妈。”
听到儿子这么说,两位长者反倒高兴地笑了。
秦喜妹心不在焉地“哼哼”了一声。她堂而皇之言笑不拘,坐在陈啸山身旁的一张椅子上,慢慢地剝着糖炒栗子。陈一鸣冷眼看着她,刹时觉得她嫣然是一个千变万化的小妖精。
秦喜妹仿佛已摸透陈一鸣此刻的心境,脸上不无得意的带着灿灿的笑容,竟然扬起头一双妙目毫无顾忌地瞅了陈一鸣一眼。看到她这样放肆,若不是爸妈在跟前,陈一鸣真想上前好好训她一顿。
陈啸山有意叮咛了儿子说:“一鸣,你给我听好了,在外面不要花花肠子,我相信你能做到。”
“爸,知道。”
“你还有什么事?”陈啸山问。
“我想要喜妹到办公室,有点事和她商量。”
姜沁婵小声地说:“喜妹,有事找你呐。”
“妈,我听到了。哥,我马上就去。”秦喜妹含笑立即点头,她的温柔听话博得姜沁婵的满意。
俗话说,儿子好,不如媳妇好。作为长辈,姜沁婵很自然地这样想。
三楼办公室。
秦喜妹轻盈地端着一个绿色花瓶走了进来,花瓶里插着几株正在盛开的含娇牵羞模样的茉莉花,她把花瓶放在桌上。窗口涌进的小风中,茉莉花带着馨人花香轻轻摇曳,让整个房间霎时都显得活泼生动起来。这是秦喜妹从自己房间取来的,她很想讨到陈一鸣的欢心。
这是秦喜妹第一次走进陈一鸣办公室,不由得高兴地说:“哥,你的办公室真大,还有这么多房间。呀,这儿里面还有一间。哇,柜里的书真多,我有书看啦,可以吗?”
陈一鸣问:“喜欢书吗?”
秦喜妹如同一个清纯的学生飘然出尘,清丽的不可方物。她说:“喜妹从小爱读书,觉得书是灵动的生命。我喜欢沉醉于书中丰富的内涵,深奥的哲理。尤其有的书中那超前的思维,往往让人浮想联翩,美好的意蕴久久不停地在脑子旋转发人深思。”
“呵,知道了。金童,把门关上。”
金童将办公室门关好,三人分别在沙发上落座,陈一鸣脸色严肃地说:“刚才我们在车里谈的是目前工作中的第一件大事,不能有一点含糊。喜妹不是说你的话有根据吗?先讲讲你的根据吧。”
陈一鸣的要求,秦喜妹好像没听到一样,抿紧嘴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秦喜妹特别精神的眼睛上,有长长的微微上翘的睫毛。平日里,她睫毛抬起时好似在向你招手。睫毛低下去静幽幽,好像是在发出警告不想搭理你,此时她正是如此。
一股心火涌起,陈一鸣刚要发火自己又想到了什么,缓和地说:“是我忘了,柜上的书你可以拿去看,不要生气,行了吧?”
秦喜妹的嘴角露出她那惹人喜欢的笑容,眼睛里别有一种特别的含意,一下子扎进陈一鸣的心中。她毫不犹豫地说:“哥,我问你的话,你不理我。哼,你问我的话,我也可以不理你。”
金童眼中一股别样的暖流出现在心底,是羡慕也有期待,还有一种强烈的对比,想到师妹余容儿,同时不知为什么还想到了肖家二小姐肖二杏。
陈一鸣难以憋住心里的不满,开口告诫说:“喜妹,你不能任性。你来之前难道舅舅没有告诉你,你我之间谁听谁的?”
秦喜妹立即反对说:“哥,你讲的不对。”
“怎么不对?难道我说错了?”
“你忘了?现在的女权运动讲男女平等。还有你是党员,我也是党员。党组织活动会上讨论工作,各司其言也是平等的。”
“你才多大,你入党了?”陈一鸣问。
“是呀,你才多大?”金童吃惊地问。
“你刚刚提到舅舅,可以去问问。你们俩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盯住我,喜妹到觉得好笑。”
她淡定地向上竖起食指在空中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后,用炽烈的眼光瞟瞟陈一鸣,又瞟瞟金童,真切地说:“二位,嘻嘻,小看人了吧!”
“金童,我想起来了,我正是十六岁的那年入的党,入党介绍人是丁保国。好,好,请喜妹先讲讲你的根据吧。”
秦喜妹认真地说:“一开始赵风认定那个人就是叛徒,凭的是人的直觉。他两家本是紧邻,俩人一起从小长到大,生活细节互相非常清楚。就象哥清楚我,我也清楚哥一般,这是一。第二,人的面孔可以易容,易容后能让熟悉他的人,面对面认不出来他是谁,所以这个家伙很容易就欺骗了大家。”
秦喜妹这番话,显示了她超乎其年龄的成熟。
“易容?”金童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疑虑满怀地双手放在一起搓动,不停地摇着头。
陈一鸣和金童一样怔住了,陈一鸣心中荡起巨大的波澜,立即问:“你是如何想到的?”
秦喜妹不紧不慢地说:“在丁家庄,舅舅常带我去会客。会客时我站在舅舅身后,听他们谈古论今,纵横经纬太热闹了。我记得一天有人谈起一件事,和叛徒的情况非常相同。”
陈一鸣被深深震动,立即说:“是吗?你讲仔细一点。”
“丁家庄东面有个韩水村,那儿半年前发生一件怪事。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有一天突然失踪了,两个月不见人影,家里人都急死了,四处打听也没有任何线索。两位老人伤心得很,终日喊着儿子名字,盼望儿子回家喊声爸妈。一天,老人可盼到儿子推开家门高声喊着‘爸,妈。’老人却不敢相认,恐惧地叫起来:‘妖怪,妖怪!’”
陈一鸣问道:“这人的脸被易容?”
“是的。此事问舅舅,他可以证实我的话。”喜妹每个字似乎都是在斟酌后说出,语速显得很慢,但颇有些分量。
“请继续说。”
“后来,儿子被老人痛苦地相认。原来,儿子是在田里独自插秧苗时无缘无故被几个人绑架抬上车,蒙上眼睛带到一处秘密地点,强迫做易容手术。他记得前后有六个人,死了五个人,算他命大只有他一人活着。不知什么原因又重新把他蒙面,用车送他到自家稻田附近扔下车,放他回了家。至今那些人为什么把他放回,谁也不知道,还是个迷。”
金童说:“那些人在暗中观察他们的手术效果,事情是日本人干的!也只有日本人能干出这样缺德的事情。”
陈一鸣站起身走到窗前,思索秦喜妹介绍的情况,说:“喜妹提供的情况非常好。行了,我知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了,找到他!”
他转身走到秦喜妹面前,诚恳地说:“喜妹,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情况。是我小看你了,我检讨对不起!”
“太见外了。哥,我要借书看。”秦喜妹定睛注目地露出纯净的一笑。
“可以,你随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