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燃烧的灰色火焰(2 / 2)
他鼓足了勇气,朝着那群公子哥走去。
他在心里已经列出了很多理由,他偷了女孩的钱包,现在良心发现想还给她,然后拉着她往外飞奔。又或者是他想演一出认亲大戏,说自己是她未曾谋面的生父。
那个女孩和自己的女儿年龄相仿,不禁想到女儿会不会在大学里也这样被人欺负。这一想法好像一针浓度极高的肾上腺素扎进了他身体里。
太多太多的理由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但是当他走到公子哥们面前的时候,万千理由被某种阶层差异堵住,变成一次尴尬的语塞。
“额”
“什么事情?”
正要走进去享受欢愉时间的公子哥们回头,看着那个穿着勉强算正牌的中年人,眼神中闪过了的全是被打扰的不愉快。
“我不认识这里的路,想问一下这条街在哪?”
似乎是觉得问题太过愚蠢,公子哥们和代驾司机同时皱起了眉,一个代驾司机连路况都不熟悉,怎么赚钱?但是因为时间原因,公子哥们耐着性子,给他指了路之后便再也没有理会他再次想搭话的动作。
原来童话故事真的只能骗骗小孩子,拿着木剑的骑士打不赢会喷火的恶龙,光是祈祷的人们也战胜不了那群龇牙咧嘴的恶魔,神不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美满的结局不属于京都。他以为给孩子买了童话大全,满足了孩子的世界也会满足自己的世界,可是当他连拿起木剑的勇气都没有,连祈祷动作的双手都没有合十,他就已经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他离开的动作比来时要流利很多,但是也带着很大的挫败感。他救不了那个女孩,不能想象那个女孩今晚会遭受什么样非人的待遇,也许明天的天亮了,公子哥们会提起裤子扬长而去,躲在属于官僚的庇护之下。而那个女孩,可能会是法庭上的原告,也可能照常经营着属于自己的互联网人设,又或者,今天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只寄托于某种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吧,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是很乖的,不会和这些富二代接触,况且他平常能够给予女儿的生活费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做好自己的工作吧,自己不是所谓的英雄,自己只是一个司机,只是一个每天盘算怎么跑最少的路赚最多钱的代驾司机。这是这个来自乡下的中年人今天在京都的感慨。
可能会有神吧,他是这样安慰自己。可能公子爷口中那个姓韩的一方神圣能够解放这迷雾沼泽一样的京都,也可能他只是做做表面工作,也许,他根本就不是神。
某种沉闷的打击让这个中年人停止了今晚的代驾工作,他把手机上所有的软件关闭,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颤抖地捻起一根烟叼在嘴里,他已经颤抖到连打火机的火都控制不稳。
“大叔,能借根烟吗?”
是一个年轻人,连帽卫衣下藏着杂乱的头发,看样子是加班到凌晨的打工人。
也没有多想,他算是慷慨地给年轻人一根烟,充当是和他聊天的价钱吧。
真是该死,什么时候连一根烟都要被他拿来衡量和人的交际,是什么时候带着这种京都人现实的思想办事情,这不是他,应该不是吧,也许吧。他看着年轻人点完火之后,大口大口地抽着。
“怎么了这是,晚上时间还很长,慢慢抽。”
“哈哈哈哈,习惯了这样,能让我平静下来哈哈哈。”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好像在藏着一种什么脾气。中年人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形容,因为在乡下,在他家那块土窝窝,老一辈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为此他还有意地去询问当地有名的村医,只得到了一个他已经快忘记了的答案。
精神分裂症。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理解,可能是今天晚上让他关于所知所想的社会观念有了一定的冲击,才会想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名词。精神分裂症可不就是疯子,眼前这个年轻人兴许只是喜欢大口抽烟罢了。
“工作太忙了?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能赚点钱混口饭吃就行了”
“也还好吧,不算太忙。”年轻人每一口的烟都会吞进肚子里,这种伤身的过肺烟最折寿命,老一辈这样抽烟的平均寿命都不过五六十,死亡原因都是因为肺癌。
可能是年轻人压力太大了吧,想在京都这种地方维持自己的温饱或者小康生活,不付出一点自己的时间和身体,拿什么去换安稳的生活。
“啥工作啊,京都这里可没有不太忙的工作哦。”
“电台,电台主播。”
年轻人猛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踩灭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
“谢谢大叔,留个联系方式,改天这根烟请回来。”
“嘿哟,不用不用,一根烟能值多少钱,不用嘞。”大叔挠着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其实更多的是感慨,而不是刚才的挫败。
这种压力下还能够保持乐观的年轻人,以后一定能成为人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但是人的第一感觉总不会出错,应该不会出错。
突然!
一股眩晕感宛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朝他冲来!
刹那间,一只手抵在了他的额头上,是那个年轻人。一股莫名其妙的晕眩感从他的眉心散开,他的身子开始酥麻,视线开始模糊,他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
“忘记今天晚上你所看见的任何事情,你只是路过这条小巷,没有看到任何事情”
在视线模糊的最终时刻,他看见那个年轻人眼里燃烧起了火焰,那种不能算得上实质的空气波动只有在农村烧纸钱的时候才会看得见。
村里的老人说,那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赎罪,在给天上那些死去的人们送纸钱。他其实对老人这种忽悠小孩子的传言抱着看戏的态度,直到他今天看见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眼里出现了这种火焰,能够烧尽世间任何不平事的火焰。他在这一刻无比坚信老人们的话。
他真的像一只恶鬼,浑身冒着灰色的火焰,来人间赎罪。
中年人的视野开始变得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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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白净的天花板,点滴滴答滴答地声音回荡在单人病房内。窗外晒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应该是中午左右的时间,胃里泛上来的一种强酸感在提醒他应该很久没有吃饭了。
一旁的护士在给他换点滴里的葡萄糖。
“我这是在哪。”
“京都第一人民医院,昨天晚上你因为在启海区酒吧门口晕倒,又发生了命案。警察同志发现你的时候已经死了人,所以把你单独留在这个病房里面,过几分钟他们会进来问你昨天晚上事发经过,事情好像挺严重的,闹了不少人命。”
中年人的脑袋里回想不起任何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除了空白还是空白,他只依稀记得他载着一个年轻女孩,记忆就开始中断,留了很大一部分空白到此刻。
“不记得了吗?看看新闻吧。”护士打开电视,便离开了。
“就在昨日,京都启海区某酒吧后的小巷发现几具死者尸体,经警方调查,是先前准备逮捕的犯罪嫌疑人,犯罪证据充分,据警方介绍,就在前几日失去了这几位犯罪嫌疑人的踪迹,直到昨天晚上巡逻的时候才发现。此外,还发现一名无头女尸,经调查,是某短视频平台上拥有一定粉丝的女主播吴某某,确定是他杀,但是凶手逍遥法外,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不是那些公子哥吗?他看着电视机上正在轮放的受害人现场照片。
他半靠在床上,努力回想起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电视上报道那名无头女尸被撕烂的衣物,和记忆断缺前一段里,载的那个年轻女孩衣服是一样的。
“菩萨保佑,千万和我没关系”
他双手合十,念着祈祷着心里的菩萨能够显显灵,让自己摆脱这次的嫌疑。
就在他闭眼祈祷的时候,有人推开病房门。是一个穿着束身背心,披着警社高级督察夹克的男人,他身后跟着几个面露难色的警员。
身材高大的他一进病房便把门给遮挡住,警社束身腰带让他看起来格外挺拔,如同荒凉西北拔地而起的松柏,希腊瓦泥匠的砌泥刀消磨出来的脸庞,眼神里藏了一只隐约炸毛的狮子。
他从怀里拿出警官证向中年人示意。
“韩承乐,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