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蓼城赵家（1 / 1）
十、蓼城赵家
马车辗转一天，天黑以后，总算是到了离豫东城百十里地之遥的三省交界重镇－－－蓼城。尤老大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在卫兵带领下找到了城东赵财主家。
赵家是蓼城有名的富户，打从明朝蓼城开埠起就经营缫丝生意，传到赵财主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赵家出产的丝专门供应三省各丝织厂，几乎垄断了周边的生意，方圆百里，提到赵家缫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财主本名赵家齐，时年四十有余，当初他时家中独子，十五岁那年，父母相继离世，他少年继承家业，匆忙接手生意，一心只顾着把祖传家业经营好，无暇分神考虑终身大事，直到三十挂零还是单身，赵家齐的的一位姑妈和豫东城王督军的母亲赵老太太也是同族的亲戚，打小就认识，但是已经出了五服亲戚，这位姑妈也知道赵家有位小姐还待字闺中，找来赵老太太商量许配给自己家侄子做太太，两家的老人们一商量，都姓赵，五百年前本就是一家，如今两人年岁相当，若是有缘结成夫妻，自然是亲上加亲天长地久的好姻缘，赵家齐也想着自己家虽说富甲一方，但是到底缺少政府方面的“大树”，若是娶了豫东城王督军的表妹，那以后方圆百里，也没人敢惹自己了，赵小姐呢，见到赵家齐以后觉得还算过得去，再听说赵家齐是蓼城富户，缫丝厂的东家，嫁过去当太太也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也就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赵家齐娶了赵家小姐，两人婚后还算和睦，婚后第二年，赵太太生下一个男婴，一家子欢天喜地，赵财主给儿子起名赵天赐，不料想天赐三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最后烧退了人却成了半傻，这下赵家人就像从天堂到了地狱一般，赵财主带着天赐上天津，奔上海，四处寻医问药，却依旧没有将天赐治好，只得接受现实，把这个傻少爷养在家中，好吃好喝的供应着，赵太太心疼儿子，吩咐了丫头老妈子贴身伺候把少爷照顾好了，反正家里有的是钱，随他怎么玩怎么闹，只要不杀人害命点火烧房子就行。
话虽如此，赵财主看着傻儿子心里却是发愁，想偌大的产业不能后继无人，有心再讨一房姨太太生下一儿半女延续香火继承家业，不料想被夫人知晓他心思后，寻死拼活不答应，搬来娘家亲戚施加压力，后来就连赵财主身边稍微年轻一些的丫鬟都被赵太太换成了老妈子，赵财主气不打一处来，两人关系日渐僵持。
想着自己百年之后家业就要败落，又恰逢乱世，民不聊生，缫丝生意也是只是勉强撑着罢了，赵财主内忧家业，外愁生意，思虑过多忧劳成疾，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从前几年开始就离不开药罐子，如今家里也都是赵太太带着周管家等一干心腹在当家主事。
尤老大手持王督军亲笔写的书信，被周管家领着进了客厅，见到了赵太太，两人当初因为赵太太在督军府强行带走秀做丫鬟一事就认识了，知道赵太太不是什么善人，尤老大也不多言语，行个礼，上前递上王督军的手写书信。
看完表哥写的信，赵太太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对于表哥家惨遭土匪灭门一事，她和丈夫早就接到信知晓，只是正如王督军判断的那样，赵太太是个打小就惯于算计之人，她心里盘算的是老话都说“死了姑（姨娘断了根”，自己那位老姑姑被土匪打死了，偌大一个督军府又被土匪洗劫一空烧成了废墟，今后也没有半点好处可沾，况且土匪如果得知蓼城赵家是王督军家的亲戚，加上又离豫东城不远，万一有朝一日土匪们寻上门来像洗劫督军府一样打劫自己家，那自己要顶着风险去豫东奔丧可不就是太过扎眼外加引火烧身了吗？所以最后赵家人没去豫东奔丧，连个口信都没带去，只管装聋作哑。
但令赵太太没想到的是，现如今表哥安排人投奔自己了，来的人竟然是当天和自己作对的尤老大一家，又有表哥亲笔书信，不会有假，人都到了，不能撵出去，略一思量，赵太太命人到门房把尤老大媳妇玉芬、根生还有督军儿子王大宝一起带到客厅。
见到尤老大媳妇玉芬抱着大宝在哄着，赵太太心想自己这位督军表哥应该是遭遇大变故失了心智了，竟然让两个下人带着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她招手让老大媳妇玉芬把大宝送上前来，大宝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由尤老大媳妇玉芬照料着，同吃同睡，已经混熟了，此刻想必是饿了外加颠簸一天困了，乍一看到满脸横肉龇牙咧嘴冲着自己伸手要抱的赵太太，大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连连往尤老大媳妇玉芬怀里钻。
见大宝不要自己抱，赵太太微微有些恼火，又不好和孩子发脾气，哼笑两声，转身坐回太师椅，又拿出当家太太的架势吩咐人准备饭给尤老大一家并护送他们来的两个卫兵吃。
一行人在客厅前的餐桌坐下，陆陆续续有下人从厨房端来饭菜，尤老大上眼一瞧，也不过是些稀饭馒头，外加几个素菜冷盘，赵太太拿着一块甜饼子逗着大宝，大宝被赵太太手里的甜饼子给吸引了，赵太太成功的从尤老大媳妇玉芬手里抱走了大宝，坐在椅子上继续说笑，口口声声招呼着众人赶紧吃，说是不知道会来人，匆忙之间没准备饭菜，大家将就用些，又说如今世道艰难，生意难做，别看外面都说蓼城赵家家大业大，其实都是坐吃山空，眼瞅着就要卖地维持生活了。
尤老大和媳妇坐在餐桌前，交换了一下眼色，媳妇给根生盛了一碗稀饭拿了一块馒头，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吃，根生也不敢搭腔，小心翼翼的吃着馒头，喝着稀饭，两个卫兵也是，草草几口喝完稀饭吃完馒头就起身告辞，说是要连夜赶回豫东城，说是督军命令他们送到即返回，等他们二人回去就要整编队伍去搜索土匪岳葫芦报仇。
两个士兵走后，赵太太又带着尤老大夫妇和根生在客厅小坐了一会，从进来赵家到现在就一直没见到秀的面，尤老大夫妇忍不住了，尤老大媳妇玉芬陪着笑脸开口问：“太太，我们家秀姑娘在这还好吗？怎么没见着她贴身伺候您呢？”赵太太正让丫鬟给大宝喂小米粥，听到这话眼珠子一转笑着答道：“秀这孩子我是真心喜欢，哪能委屈让她伺候我，这不，我儿子也老大不小了，看上秀了，我就让秀给我当儿媳妇，秀自己也答应了，每天都和少爷在一起玩耍，两个人别提有多好了！”
闻听此言，尤老大和媳妇不禁愣住了，说好的当丫鬟，怎么到了赵家，秀变成了儿媳妇？这赵太太家的少年可是富家公子，怎么可能好好的看上一个流浪乞讨差点死掉的小丫头呢？这家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一连串的疑问让尤老大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说：“太太，能让我们见见秀吗？秀她娘还有话托我和她说呢！”赵太太眉头一皱：“你们别急，你们这黑天瞎火的刚来，也该歇歇，此刻少爷那边院子里都歇息下了，等到明天再见也不迟，人在我们赵家，你们就放心吧，既然都投奔到我这了，以后就都在这里，天天都能见到秀，也不急着这一晚吧？”
赵太太这番话把尤老大生生给堵回去了，无奈之下，尤家两口子只得起身道谢，然后就按照赵太太的吩咐，带着根生跟着周管家去佣人房歇安顿下来。尤家媳妇原本准备带着大宝一起的，但是赵太太给拦住了，说是孩子都到了表姑家，没有道理再跟着下人睡在一起，自己要给大宝洗澡换衣服。尤家媳妇还想争取，但是尤老大把自己媳妇拉走了，赵太太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自己都是佣人，人家再怎么说都是大宝的亲表姑，不会亏待大宝的，况且现在自己一家三口都在人赵家屋檐下，不能弄的太僵，且住下来等明日见到秀问问这家到底如何再说也不迟。
于是，尤老大一家三口在偏院一间小房子里安顿下来了，简单收拾洗漱以后，一家人就上床休息了，根生也是累惨了，头一挨床就睡着了。来之前尤老大让媳妇把督军给的两根金条缝在了贴身的小褂兜里，所以睡觉都不敢脱衣服，他又叮嘱媳妇把秀她娘给的二十枚银洋还有那只镯子藏好了，媳妇让他别担心，小声说二十块银洋都被自己缝在裤腰上了，镯子也藏在一布鞋里，布鞋塞在压箱底的衣服里。说完两人都偷笑了起来。正在此时，平静的夜空里突然传来女孩的惨叫和哭泣声，间或还有打骂声，尤老大夫妇二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仔细一听，那女孩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像是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