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托孤】(2 / 2)
“吾这条残命,苟活至今,全凭道师神鬼医术延续,但如今……”穆犀尘悲哀地望了望怀中幼子,“这是小女,出世至今,满打满算才过一月……”
“得获千金,该是可喜可贺之事,你为何如此愁苦?莫非孩儿有疾?”玄鸣涛关切地忙探视孩子状况,但孩子健健康康睡得正香,只是略微比寻常孩童更瘦小些,看得出是早产儿。
穆犀尘痛苦地闭目摇头:“拙荆于一月前难产而死,吾心如死灰,反正沉疴缠身命不久矣,不如随吾妻同去,黄泉路上也好相伴……可怜小女骤失双亲,孤苦无依……”
“莫轻言弃生!”玄鸣涛急忙劝道,“吾……吾会再想办法为你医治……”
“道师不用费心了,救得了吾的命,也救不了吾的心……学生去意已决。”穆犀尘长叹一声,再次向玄鸣涛大礼而拜,“儒门同窗都有自己的小家庭与烦恼事,吾之挚友莫尚恩也为他不会说话的侄儿操心烦恼,难有心思再照顾其他孩童。只有道师乃出家人,学识渊博善心仁德,多次医救吾于死危。学生苦苦等了道师一月,只盼道师再施援手,收留小女,免她沦落街头,也让学生走得安心……”
“这……”玄鸣涛不知该如何回答,剧情里没有这段啊,怎么突然就多出来一个孩子?看穆犀尘眼中绝望愈发深沉,像是半身已然踏入黄泉的行尸走肉,死意决然。这人是救不了了,殉情可千万别带着孩子,就怕玄鸣涛不答应,一转头穆犀尘就把孩子掐死搞什么一家团圆。
玄鸣涛脑中飞快考虑了一番,决定先把孩子抢过来,回头找户远离中原的好人家收养,等道魔大战一结束,再来将孩子接回道境亲自教养。
“可取了名字?”接过软绵绵的襁褓托在臂弯中,玄鸣涛小心翼翼生怕碰疼孩子,僵硬地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拙荆故去前已为女儿取名,唤作仙凤。”
“穆仙凤?!”玄鸣涛愣了愣,不由提高了声音,险些吵醒孩子。
“道师可觉不妥?”穆犀尘忧虑地问。
“没什么,非常好的名字,这孩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玄鸣涛和蔼地轻手触了触小仙凤肉嘟嘟的小脸。
“有道师为父,是小女之幸,学生再拜道师恩情——”穆犀尘再三道谢,终于放下最后的心事,忽地开怀而笑,像卸下千钧重担即将与挚爱聚首,状似疯癫地长啸而走,渐渐远离儒门天下,不知去往何处埋骨。
望着穆犀尘颠颠倒倒越行越远的背影,玄鸣涛怅然轻叹,情深者寿不永,无命者天难留,非是他一己之力能可阻止。低头凝望小凤儿良久,这或许就是剧情之外的天意,总归凤儿要来到龙宿身边,不过让玄鸣涛做了个牵线人,天数并未改变。然而送上门的女儿,缘分也不可轻抛。
小凤儿中途睡醒哭了一次,玄鸣涛拜托抱竹快去买点羊奶来喂食,自己坐在路边当人工摇篮哄孩子,抱竹赶回来时,玄鸣涛正给孩子轻唱小曲儿催眠呢,唱的都是抱竹从未听过的曲调。
一路走走停停,眼看终于要到约定地点了,抱竹想将凤儿带走以免打扰主人清静,玄鸣涛不让,非要抱着孩子一起去见龙宿,还将无奈的抱竹打发走了。
……
宫灯引路,十里长明,竹林深处,竹叶翩跹间隐隐可见一座气派的亭子,在宫灯辉映下恍若世外之境。亭中一袭华丽无双的紫衣儒者正吹奏着紫金箫,悠扬的箫声扫却夏日暑意,令人倍觉清新畅快。亭上赫然挂着‘西風亭’三字,却不见疏楼西风,莫非是还未建成?斜阳透过竹叶稀稀疏疏洒在匾上,一派清幽祥和,旷然悠远,别有魏晋遗贤隐世之风。玄鸣涛远远驻足聆听,不想打断优美箫声,嗅着亭中温酒微酣,勾起肚中酒虫闹动不已。
一曲未竟,儒者察觉亭外来人,主动收起紫金箫邀好友入亭一叙。
“多日未见,玄君风霜满身,潦倒不少。”龙宿熟悉的调侃又开始了,目光却落在玄鸣涛手中的襁褓上,“这是?”
玄鸣涛笑而不语,一把将小凤儿塞到龙宿手上,惊得龙宿瞬间呆滞,也不知该用几分力,又怕孩子掉地上,左右为难纠结不已。
“穆犀尘已殉情而去,这是他留下的遗孤,吾受他托付,收为义女。”玄鸣涛倒是轻轻松松坐下来缓口气,毫不客气地拎起石桌边温着的酒壶,倒一杯尝尝鲜,“嗯——夏日炎炎,凉酒也许更可口。”刚饮一小杯,酒劲牵动内伤复发,压不住的血气反冲而上,吐出来的血比喝下去的酒更多。
“汝的伤势比吾想象中更严重,休养这么多天仍不见好转。”龙宿略为担忧地说,他一直僵硬地托着孩子显得非常滑稽。
“无妨,终究是活着回来见到你了,没辜负好友与吾打赌的一片苦心。”玄鸣涛随意抹去嘴角血迹,虚弱地笑道。
“这名孩童,莫非是汝第二赌要吾所做之事?”龙宿挑眉怀疑问。
“非也,此事与赌约无关,乃是人情。”玄鸣涛振作精神,把孩子接过来用正确的手势抱稳,让小凤儿能睡得舒服些,“吾带穆仙凤来见你,是想让你收她为徒,留在你身边接受儒门教育,平安健康长大。”
“玄君何不亲自教导义女,将她转托与吾,岂不辜负穆犀尘托孤之意?”
“吾也想亲自教养凤儿,无奈天命在身,道魔大战即将开始,吾必须回道境参战。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回返,只恐凤儿跟着吾吃苦受罪。”玄鸣涛神色凝重地看着龙宿,“既然答应做这孩子的义父,就要尽义父的责任,吾必须为凤儿做长远打算。儒门的遗孤,留在儒门龙首身边最安全,吾能全然信任者,唯有龙宿你了。”
“唉,穆犀尘跟随吾多年,助力良多,可惜天命不佑,他们夫妇相随而去,吾痛失一臂矣。”龙宿叹息道,“玄君与穆犀尘相识不过旬月,尚且怜幼子身世愿为其父,龙宿又岂会吝啬不肯收她为徒,寒了部下忠心。”
“如此吾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玄鸣涛慈爱地贴了贴小凤儿的额头,“可惜吾无法亲耳听凤儿牙牙学语先叫吾一声义父了。道魔大战年深日久,也许下回吾再来苦境时,凤儿已经长大,全然不认识吾了……”玄鸣涛考虑长远,已经开始有了老父亲的慨叹。
“道魔大战料想凶险万分,好友须全神应对,孩儿在此大可安心。”龙宿摇着珍珠扇十分满意地瞧着他的新徒儿,自负地笑道,“汝为父,吾为师,天下无人可及也,凤儿前途不可限量。”
“有你教养,吾一万个放心。”玄鸣涛忖了忖,用术法凝出一只小福袋,咬破手指以血画符,将强力的驱疾平安符装入小福袋,塞进小凤儿的襁褓中,“唉,义父当下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了,只愿你无忧无虑,安然无恙……”
……
玄鸣涛毕竟伤势仍重,勉强抱了孩子许久再也撑不住,还没来得及开口把孩子转给龙宿,龙宿已经迅速唤来小厮先将孩子抱走,并要抱竹传命下去,找几个奶妈子来别院轮流照顾小凤儿。
孩子送回别院,西风亭只剩道儒两人,终于能好好叙叙旧。龙宿将酒换成百年龙井,用抱竹一早烧好的白水亲手泡茶,算是为好友接风洗尘。
“依好友所见,此处风景如何?”龙宿悠然自得地问。
“好景,好茶,好箫声——”玄鸣涛捧场道。
“此处幅员甚广,视野开阔,清静幽雅,距儒门天下也不算远,倒是一处适居之地。别院虽好,总归是父母旧居,偏远狭小。”龙宿暗示地扫了玄鸣涛一眼,“玄君汝以为呢?”
“嗯,确实如此,新建一处配得上儒门龙首身份的居所也是必要。”
龙宿得意地取出一张纸递给玄鸣涛,愉悦道:“此地过于辽阔,只建一处房产未免冷清,好友不如在近侧也起一座庭院与吾为邻,作为汝在苦境的居所。”
居然是这西风亭方圆百里一整片土地的地契,玄鸣涛突然有点心肌梗塞的感觉,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壕无人性……
“地契就免了,吾不常来苦境,不好尸位素餐。”玄鸣涛识相地将地契推回,“吾观未来所见,你的第二位挚友很快就会出现,附近未用完的地就留给他吧。”
“这是汝第二次向吾提说吾未来之友了,吾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能入吾眼,同意让他与吾比邻。”龙宿用珍珠扇遮去傲慢不屑的神情,冷冷道。
“唉呀,龙首大人若真不忍让小道下回来苦境时流落街头,不如在建造自己的居所时留一间厢房给吾,小道感激不尽啊。”玄鸣涛机智地提议说。
“好主意,早晚随时可见,省去路程麻烦。”龙宿居然深觉有理地点点头,考虑着该建个什么样式的庭院。
“房舍地下修一道暗渠,铺上温石,引溪水静流,既可防火,又保冬暖夏凉。”玄鸣涛建议道,边说边在石桌上徒手画出大致结构示意给龙宿看,“庭院中央地底数丈,可辟出暗道密室作为防御工程,给自己留条退路总是必要。”
“玄君的设计定是精良,不过吾还想加些机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两人讨论了好一会儿,规划着未来居所,又聊了许多趣闻乐事,包括玄鸣涛这几天的遭遇,够龙宿嘲笑挖苦一壶的。
日渐西沉,休息够了,玄鸣涛欲告辞动身去找混沌岩池,借自然灵气压制体内双气冲击,以便尽快修复内伤。不用他邀请,龙宿极其自然又自觉地跟上同行,还嘴硬说怕玄鸣涛迷路死在半道上。儒门天下的事务又被抛给莫尚恩了,不过他们离开前倒是没忘了再去别院一趟,叮嘱抱竹和奶娘们小心照顾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