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与灯依旧(1 / 2)
月艺楼比赛日
“紫鸢,走吧。”
昙梨不知何时来了。
“去哪儿?”
紫鸢一脸茫然。
“月艺楼。”
“去看比赛?”
“是你去参加比赛。”
“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去做走马灯,你会赢的。”
“我不去。”
“为什么?我看得出,你很想成为月艺楼的艺人。”
紫鸢看了昙梨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么,昙梨,若是我成了,就要进月艺楼里去,虽然随时可以走,可是一切都是未知的,我有些担心,日后会不会有许多不可控的事,如此,你也觉得好吗?”
“既然是你喜欢的事,就在眼前,为何不去争取?”
“可我父母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未告诉过他们。”
“还来得及,还有两个时辰比赛才开始,你现在去说也来得及。”
“来不及,此刻只有我母亲在家中,若是要征得父亲同意,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那就先问过伯母吧,若是此次比赛成了,再向伯父禀明。”
“不行,这样是先斩后奏!”
“紫鸢,别犹豫了,你就当去试试,若是结果不好,便什么也不必说了。”
“这样不妥。”
“走吧!”
“昙梨!”
昙梨用力拉着紫鸢朝前走,走到院子时,碰上了紫鸢母亲。
“这是怎么了?”
母亲问道。
紫鸢有些心虚,忙把昙梨的手甩开。
昙梨上前问道:“伯母,您认为,紫鸢的走马灯做的如何?”
紫鸢母亲笑了笑,说:“不是我自夸,而是我的女儿的确是青出于蓝。”
“那便是了!伯母,您可知月艺楼?”
“昙梨,别说了!”
紫鸢想要阻拦,昙梨却不理会。
“月艺楼早已名声大噪,我自然是知道的,怎么突然提起月艺楼?”
“伯母,紫鸢手艺了得,若是可以,我想带她去参加今日的比赛。”
“你是说,月艺楼的比赛?”
“是!”
“昙梨!我让你别说了,我不去。”
母亲看了紫鸢一眼,问道:“这只是昙梨的意思,还是你也想去?”
“母亲,我不会去。”
“紫鸢,你就趁此机会把你的想法全说出来吧。”
昙梨在一旁说道。
“紫鸢,是你想去,对吗?”
母亲问。
“我……我是有过这个想法,可是现在已经不想去了。”
“为何?”
“母亲,难道你忘了?父亲是太师最信任的人,我要去了月艺楼,怕是会连累父亲,之前我并未意识到此事,直到蓝星被带走,没能如愿,我才终于醒悟,我是不会给父亲添麻烦的。”
母亲笑了笑,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傻孩子,你不是蓝星,我们虽得太师照拂,但那是因为你父亲多年来对太师忠心耿耿,若你真想去,去便是了,我相信不会有问题。”
“可父亲还未回来,我怎可……”
母亲转头对昙梨说道:“昙梨,你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知道你心眼好,是个善良的孩子,凡事替紫鸢考虑,你不妨带她去月艺楼试试,若是月艺楼看不上我女儿,你把她带回来便是。”
“若是看上了,又当如何?”
“那就证明我没看错她,只是紫鸢啊,你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成了,一年以后得离开,这是唯一的条件,你做的到吗?”
“母亲,我……”
紫鸢似乎仍有些犹豫。
母亲上前握住她的手,对她说道:“紫鸢,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向来是最会为他人着想的,可是紫鸢,母亲也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去吧,我会同你父亲好好说的。”
“谢谢母亲,我去去就回。”
“昙梨,我还得去准备材料,你稍等片刻。”
“好。”
说完,紫鸢飞也似的跑进屋内,母亲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嘴角上扬。
等在门外的是昙梨送紫鸢的紫色马车。
“紫鸢姑娘,请。”
昙梨伸出一只手,笑着说道。
“昙梨,谢谢你。”
“你就别跟我讲礼数了,快些走吧!”
“好!”
坐在马车之上,马车去往月艺楼的方向,紫鸢难以掩饰喜悦。
“待会儿不要紧张,不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在下面等着你。”
“好。”
“若你成了,想来是要直接被请到月艺楼最里面去的,若是那样,日后我定会进去见你。”
“嗯!”
原本紫鸢还是非常紧张的,不过木槿一出场,她的注意力全被转移了。
月艺楼里的艺人中,最让紫鸢期待的还是木槿,像她这般清丽可人的模样,别说是男子,就连她也觉得百看不厌,真不知道最终是谁能有好福气可以娶她进门。
见过木槿已经有好几回了,总结下来,她喜欢淡粉色或者白色的衣裳,样式虽简单,都与她是极其相配的。
她拿出一把古琴,看来这一次她要弹奏古琴了。
“木槿姑娘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紫鸢感叹道。
昙梨在一旁小声说道:“她原本会的不多,听说只有厨艺是她原本就擅长的,可其他的,都是她进了月艺楼以后,跟着艺人们学来的。”
“竟然是这样!看来月艺楼的艺人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
“所以啊,你只管尽力一试,若是能成,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紫鸢越发向往月艺楼里的生活。
木槿的古琴曲目是“童趣”。
纤细手指,抚动琴弦,没有歌声陪衬,只有琴声,原以为会单调乏味,眼前却仿佛出现万千景象。
木槿从小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父母远离家乡,做点小生意以维持生计,每隔一段时日拿些钱回家,父母待木槿很好,可是在木槿心里,最最重要之人还是日夜贴心照料她的奶奶。
家境一般,奶奶时不时做些农活贴补家用,不过却从舍不得让木槿辛苦,想着法的让孙女开开心心的。
懵懂无知的小孙女喜欢摸着奶奶额头上的皱纹,随着她一日日长大,奶奶额头上的皱纹不断加深,木槿终于不忍再去触碰。
因为她知道,那些皱纹是岁月的痕迹,是奶奶年老的象征,恐怕终有一日,她会再也看不见那些皱纹,奶奶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这首名为“童趣”的曲子,总会让她想起从前一个真实的场景。
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之上,一个小女孩正快乐奔跑着,跟在身后的老人,不断提醒她:“慢些,当心摔着!”
跑了一会儿,兴许是累了,小女孩终于停下,对着身后气喘吁吁的老人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老人走到跟前,给小女孩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又把与女孩不相匹配的帽子给她戴上,那是老人做农活时,为了抵挡毒辣的太阳所准备的。
“木槿,你看那是什么?”
老人用手指着天空,蓝天与白云之间有几只鸟飞过,木槿开心的叫道:“是鸟!”
自打懂事以来,木槿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可以存些银子,让两位老人,甚至父母都可以无后顾之忧。
这是她来到月艺楼的初衷,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年,这期间她攒了不少银子,全抽空送回去给了奶奶。
“童趣”弹奏完,众人的喝彩声自然是不会少的。但是木槿心里清楚,即便她什么也不做,也会赢得这些,他们喜欢的,并非是她的才艺,而是她的美貌。
没有谁真的能懂她的心,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好在不明显,无人知晓。
婢女上前来,想要报下一位登台表演的艺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台下传来一声问句:“今日可有蓝雀姑娘?”
这熟悉的声音,让紫鸢和昙梨同时看过去,竟然是百合。
“这丫头!”
昙梨有些无奈。
婢女答道:“今日没有蓝雀姑娘。”
百合继续问道:“那么请问,蓝雀姑娘何时才会出现?”
婢女与其中的一些看客都认出了百合,婢女想了想,又说道:“等时机合适,蓝雀姑娘自然会出现。”
本以为这样可以搪塞过去,百合却仍不肯就此作罢,“我知道,月艺楼的艺人很多,只不过我连续来了两次,只为了蓝雀姑娘,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我这不是白花银子吗?”
婢女手足无措,走到屏风后面,片刻后,她又走出来,对百合说道:“姑娘花了多少银子,我们退你便是,还请姑娘暂且放下此事。”
“我要的不是银子,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她可以一直登台表演!”
百合把矛头指向木槿,木槿脸一沉,盯着百合看。
“木槿天生丽质,即便每次都有她,那也是理所应当,有什么可质疑的!”
看客中有一男子带头帮木槿说话。
“是啊!”
“是啊!木槿多美呀!”
不断有人出来响应。
百合并不胆怯,她大声反问一句:“难道蓝雀就不美了吗?”
众人窃窃私语,无人站出来说话。
百合接着说道:“各位,蓝雀姑娘与我非亲非故,只因此前我曾亲眼目睹过蓝雀姑娘的歌舞,她的歌声犹如天籁,她的舞蹈自然也不赖,美貌更是无可争议,大家都知道,她是月艺楼资历最长的艺人,她也足够有能力,纵使她不能每次都登台表演,可既然木槿可以,为何她不行?我只想知道这个。”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木槿起身,把古琴交给婢女,她对百合说道:“蓝雀姐姐在月艺楼待的时间最长,相貌与才艺皆备,姑娘要寻的是蓝雀姐姐,登台表演这种事情,也得她愿意才行,此事与我无关,不必牵扯我进来,至于蓝雀姐姐为何没有登台,就不便与姑娘你解释了,若是没有蓝雀姐姐,让姑娘觉得索然无味,那么此刻要离开也是可以的,银子退给姑娘便是,日后若姑娘再来,可以在外询问一番,若没有蓝雀姐姐,姑娘可以不必进来。”
“谁稀罕你们的银子!”
百合愤然离去。
“没想到百合竟如此喜爱蓝雀。”
紫鸢说道。
“是啊,也不知怎么的……”
“这是好事,我倒是听蓝星说起过,蓝雀近日频繁出入宫廷,应当是这个原因,太师寿宴时,她不也出现了吗?”
“原来如此。”
“丁香,我自己来吧!”
带着几分娇俏的女子声音入耳,让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前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女子,紫鸢问昙梨:“她是谁,你知道吗?”
昙梨摇头。
女子呵呵的笑着,不让婢女帮她说话,非要亲自上阵。
她害羞的笑了一小会儿,手里晃动着一支玉笛。
“我是迎春,来月艺楼不久,这是我第一次表演,表演的是吹笛子。”
说完话,又伴随着乐呵呵的笑声。
“原来她就是迎春。”
昙梨说道。
“你知道她?”
“只是听说过,迎春是在半年前来的,听人说她会做各种各样与鸡有关的菜,十分美味,月艺楼便收了她,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鸡肉?昙梨,你觉不觉得这位迎春姑娘,笑起来的时候很像……”
紫鸢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像什么?”
紫鸢终于想起,忍不住笑出声来。
“像松鼠!”
昙梨听完紫鸢的话,再向迎春看去,果真像极了松鼠,实在可爱得很。
笑嘻嘻的迎春姑娘穿着白与紫混搭的衣裙,裙子中间有两条不长却飘逸的带子,朝云髻上有一花朵形状的发梳。
玉笛被横着拿在手上,一只手在外,一只手在内,借用几根手指按孔,还有嘴巴的配合,如此便发出了美妙的笛声。
这支玉笛颜色碧绿透亮,与迎春很是相配。
“不知迎春姑娘学了多久,想来她不过才进月艺楼半年,便可吹出如此妙音,真是厉害!”
紫鸢说道。
昙梨点头应道:“是啊,想必她一定付出了许多努力。”
迎春吹的曲子此前从未听过,欢快又有些特别。
曲子作罢,众人意犹未尽,都十分好奇这曲子的名字。
还没等人问,迎春自己便主动介绍了起来。
她这样说道:“这曲子是我自己写的,因为我特别特别喜欢吃鸡肉,我最擅长做的菜也是鸡肉,所以这曲子名叫最佳鸡肉,哈哈,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众人觉得她既特别又可爱,也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
接着,迎春又一改嘻嘻哈哈的模样,表情变得真挚,她说:“其实这首曲子不仅有名字,还有词,词也是我自己写的,大家想听听吗?”
“想!”
“那好,我就献丑了。”
偌大的厅内,娇俏动人的声音这样唱道:
“这世上最佳的食物是鸡肉
滚烫的鸡肉油滋滋很美味
上元或是生辰都想吃鸡肉
上元与生辰皆在冬日
喝下一碗鸡汤身子变暖
若你不知该吃什么
吃鸡肉准没错”
众人大眼瞪小眼,随即是开心的哈哈大笑声。
紫鸢感叹道:“迎春真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紫鸢正想要登台,有一女子抢先一步。
此女名叫芍药,头上不过插着一根纯白发簪,再没有多余的首饰。
眉眼之间颇有一种既像猫又像九尾狐的魅惑感觉,表情淡定从容。
很少有女子会在月艺楼表演时身穿黑色衣裙,不过她这黑色衣裙上还有些许点缀,是白色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花样。
她弹奏的曲目,即使是外行人也知晓的,便是那著名的“凉州大遍”。
要想把这样家喻户晓的名曲弹的好,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紫鸢知道,她会弹奏的很好,如此坚定自信的眼神,应当练习了许久。
紫鸢也听过“凉州大遍”,次数不多,大约两三次,她只记得是一首极其有气势的曲子。
琵琶声一响起,记忆中的曲子再现。
手指明明十分纤细,却能有力的弹奏出具有急迫气势的曲子,芍药的簪子,衣袖,乃至全身都在随着旋律抖动,在短暂的停顿以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快更有力的指法,整首曲子也进入高潮部分,月艺楼仿佛在瞬间化为战场,金戈铁马……
“紫鸢。”
琵琶声结束了片刻,紫鸢仍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昙梨见她还闭着眼,用手肘碰了她一下,提醒她该做准备了。
通过的牌子送到芍药手上,紫鸢不由得沮丧起来。
“还有人愿意上来吗?”
婢女问道。
昙梨立马答道:“有!”
婢女认出昙梨,她惊喜问道:“公子,你愿意进月艺楼了吗?”
“不是我。”
昙梨对着紫鸢点点头,紫鸢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我认得她!她的香囊做的好极了,可惜不是比赛日来的!”
婢女一听台下有人这样说,意识到紫鸢是个有才艺之人,立马对她和颜悦色。
“姑娘,你可是要做香囊?”
“不是,我这一次是来做走马灯的。”
“姑娘会做走马灯?”
婢女感到惊奇,这倒是个新鲜玩意儿。
“是。”
屏风后面似有轻微异动。
“姑娘,请。”
紫鸢终于开始向众人展示她的走马灯。
用剪子在纸上剪出精致的图案,并且制作框架,将一切拼接完成,很花了些功夫,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当走马灯制作完成时,众人都拍手叫好。
最外层是由四面半透明的纸拼接而成,它们大小均等,每一面都画上了一位女子,她们神态各异,穿着打扮皆不同,只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她们的手都指向天空,仿佛在触摸什么。
而这谜底就在最里面的蜡烛点亮的一瞬间被揭晓了,空气带动内框转动,内框里的蝴蝶剪纸在烛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而大大小小的蝴蝶,它们的位置刚好就在女子的手指处,也就是说,四位女子触摸的正是蝴蝶。
慢慢的,走马灯转动的速度加快了些,四位女子就好像是追着蝴蝶在奔跑,场景变得生动。
这时,屏风后的老板不知对婢女说了些什么,婢女立马命人去拿了好些黑布过来,火速将周围的窗全部关上,又用黑布遮挡起来。
如此一来,整间屋子只剩下一点光亮,那便是紫鸢做的走马灯,简直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