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番外：送上一盏花灯（其一）（1 / 1）

冬末正午的暖阳也算是润物无声的报春使者，听到河冰消融的咚咚响声，望见蒜苗返青的片片绿色，春天的味道着实重了许多。阳光刚好的时候是难以觉察的。只有当暑夏炎炎，晒得农孩扎堆雪糕店；或雪冬无光，三圈两圈在身上套衣裳，才会忆起它的好。罗祐饮过热水冲鸡蛋充当早饭，瞥见父亲准备的一大桌子食材，一晃神儿，才醒过来元宵节已经静悄悄降临，距离开学的日子也不远了。无论醉生梦死，还是枕戈待旦，时间永远自顾自地流淌。

罗父昨天闯回家门，不幸引起罗母的狮吼阵阵。罗佑正睡得迷糊，不理过他们，也猜得到母亲的意思，大抵是距离过元宵还有一天，没挣几天钱还腆着脸早些回来。罗父在外伺候别人，回到家窝里横，成了被伺候的人。虽是时时被罗母不情愿地“拾掇”，偶有驱离之语，可是毕竟啥家务不干只顾玩，打牌下棋捉鸡摸鱼好不自在，活儿都被眼里容不下沙子的罗母包揽；要说罗佑自己，也巴不得回来。

相看两厌的至高境界是什么？反正罗佑是看自家父母悟出来的。你以为我自以为是，我以为你自以为是。床头吵床尾吵，两人拔轱辘拔到桥头，最终总是罗父沉默，把气儿憋在心底儿以维持暂时的和平。少有行动纲领一致的时候，各有各的事件安排，彼此倒是也沟通却互不采纳，每每传到罗祐耳中时做事总有两种安排，琢磨不定，十分锻炼孩子们的独立思考能力。平时话语上的嫌弃之意当着长大了的孩子的面也不加掩饰，要说罗祐小时候他们还是总装模范夫妻的样子，那个时候罗父也有压制罗母一头的经济实力，现在轮到妇女顶起半边天。

不过对于谁做年时的主厨一事，夫妻俩的行动纲领难得一致。年时主厨事务繁忙，罗父大手包揽，罗母帮他打下手，要说平时罗父也是请吃的主。

这不——罗佑也被叫过来干活。

火炉烧得正旺，架上一口铁锅，热油滚滚如泉，两三个人围着转，炸出噼里啪啦的香味。

“下上一半，拿双筷子一个个?”，罗父站在火炉旁，提一把新漏勺，候着罗祐下厨。

“啊？——为啥先下一半？”罗祐接过父亲的座位，主厨的座位谁下厨谁坐；左手端盘子，右手接过母亲递来的筷子。那鸡柳解冻不久，正黏糊糊地粘在盘上，需用力拽一下才能扯下来，罗祐夹得小心翼翼，多用一分力会把松软的鸡柳夹断。

“废了那个洋劲——怎不都下上？干活讲究又快又好——讲究那筷子干什么？”罗祐没?五六条，罗母就抢过盘子，用手胡拉一通，一个个地快速有序地滚下油锅，本打算通通下了锅，下了近三分之二却遭罗父喊了停。

“我这不第一次炸嘛？学习的时候例题还经常错呢——下那么快图啥？反正最后都下了锅”，罗祐辩解道，再次接过盘子，顺便放到地上，盘子剩得不多，油锅里可铺张满了鸡柳。

“下得慢，先下锅的很容易炸糊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想不明白？”主厨的座位正被罗佑霸占，罗母盯着罗父拿筷子翻动油锅里的金条条，鸡柳由白转黄，表面起了一个个油疙瘩，漏勺徐徐滑过油面，只留热油安分地待在锅里。这漏勺是新买的，旧漏勺用了许多年，罗父做年夜饭时一个大意，不知道搁哪儿了，赶急地要用，不得不再买一个，自然遭了一阵训，诸如“不长眼”“不长脑子”之类。

“呃，有道理，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科学实验就像另一种炒菜做饭，基本原理都是很简单的，在你发现之后——唉，我说不清”，罗祐拿起空盘去接罗父的漏勺，不禁顺便吃了一个，嚼起来有点软，摆在元宵晚饭的桌子上，夸赞道，“还不错——”

“不错啥呀——没熟透，待会儿回回锅”，罗母尝了一个，扯开一条鸡柳，里面还很嫩、夹白，撇嘴说道。罗父昂起头，啧嘴，自顾自地叫罗祐继续，油还热着。

“人家西方讲究七分熟，咱这八分熟也可以吧，不一定十分熟吧。”罗祐调侃道，从地上拾起盘子，用手拣，把剩余的鸡柳下了锅，有模有样地拿筷子翻，漏勺一捞，把油控完，一把盖在先前的鸡柳上。

“剩下的油咋办？”罗祐问。

“留着，炒菜或炸都行，炸的次数不能太多。”罗母抢过主厨的座位，把爷俩的作品又回锅炸了一小会儿，这才称了她的心。

元宵晚饭是在三点钟吃的，鸡鱼菜肉，皮蛋糯鱼，腊肠藕盒年年大抵如此；三个人，十二道菜，晚上谁饿了谁上桌吃。至于为何如此之早，傍晚有年事，大抵是要腾时间。罗父把十二道菜一晾，自然是三个人吃不下，叫来罗佑同行去坟场送灯，只携一把火柴和三支蜡烛。

注：“胡拉”即搅拌的意思，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