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春风改意情难绝（2 / 2）

长公主府门外，驻守着一队红袍火甲的军士，见男子在近前徘徊不去，立刻抽刀出鞘，喝斥：“莫在长公主尊府前逗留，快快退下！”

男子惊醒过来，快步走过府门前的街巷，来到偏僻处，心道：她如今已嫁作人妇，我何苦再来，平白地坏了她的孀节清名？

转身想走，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迈不开腿。咬咬牙，暗自琢磨：我既来了，总不好不去看她一眼，我只悄悄地看看就走！

打定主意，气血涌动间，轻轻跳过一丈多高的红墙，没有惊动任何人，潜入府中。墙内恰好是一片竹林，掩遮踪迹再好不过。

这座公主府他也曾来做客几次，稍微分辨一下方向，朝后院赶去。穿过几座相连的大院，越过一排柱廊，过了二门，前面是一座假山荷池，飞桥曲栈，混是旧时。

过了假山，转进圆形拱门，眼前一片青绿的樱花树。树林前方有块奇石，上面以丹砂为墨，书曰：婷婷落染此妍收，春风改意更难留。残枝剪下瓶中护，愿把芳菲采到秋。

墨痕尚浓，显然时日未久。字迹清瘦娟秀，自成风韵。虽有心人，却留不住枝上芳菲，如今秋至，红消香陨，半点无痕。

男子怔怔望着石上诗句，口中喃喃念着那句“春风改意更难留”，心下不由凄苦万分。他停滞了片刻，总算还记得此行目的，又迈步前行。

过樱园，又是一道拱门，门上匾书“杜娟国”。门中一片杜鹃，此时也仅剩下绿叶，无花可赏。

园前照例有一奇石，上以青墨书曰：一剪梅赏杜鹃花

一本名花绝艳光，近尚红香，远尚红妆。

霎时春去弱诸芳，蝶态纤姿，佳韵独扬。

不论几枝并几行，一般颜色，各饰华章。

见殊良物岁结伤，两许豪眉，自认寻常。

石上青墨，已褪去浓色，字迹浅淡几乎不可见。但这首词，男子却倒背如流。那时初见，便在这杜娟国中，她左手托砚台，右手举着毫笔，脸上沾惹墨色，像只花脸猫。

自己潜入进来，是为刺杀府中贵人，本来藏得好好的，哪知一遇倾城误大事，她白玉无瑕的脸上几处墨花，倒让自己先笑出声。

她见了生人外男居然不惧，反而怒问：“你笑什么，我这诗作得不好么？”

于是两人在杜娟国中忘记尘扰，斗嘴斗了一天。豆蔻年华，如米酒醇香，初品只觉不差，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便饮醉了人。

而今墨痕浅，花不再，物非人也非。虽然，春风改意，情自难绝。人若不痴，枉损世间多情。

男子痴痴立在园中，忽然有人快步闯入，见了那背影，惊诧之后便是犹疑，喝问道：“你是谁？”

本来以他的境界，远远的就早该听到脚步声，要躲起来也绝对不会被发现。只是眼下心情跌荡，起伏过于激烈，因此疏忽。

这时被发现，也不必躲了。回过头看去，依稀认得熟悉的模样，迟疑道：“你是，是小娟么？”

那女子小娟看背影还有些怀疑，看正脸也认出他了，脸色一冷，不作回答，将手中木托盘放在地上，对着题诗的奇石，将几份瓜果糕点摆下，取出玉樽斟满一杯，倾倒在石前。

男子问：“你这个是做什么？”

小娟冷冷道：“公主说了，她有故人已去，逢年过节，便在这里祭石，哀悼追思。今天中秋，她受寒不到，由我代劳。”

想到佳人幽影独立，祭石伤怀，男子默然不语。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枚凤头钗，珍而重之的交给小娟：“外男不便朝见，请你将此物转呈，就说，就说故人来访，问安康。”

小娟见了那钗子，亦是脸色复杂，接过后嘴唇动了动，最终说了句：“你在此等着，不要乱撞乱走，给人看见不好。”

男子点头，负手立在园中。抬眼望着那后山上的凉亭，又想起两人在那山上凉亭里的往日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