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八三 造访(下)(1 / 2)
话说单万柳这一拳力道之大,竟将那陈头儿当场打死,脑袋歪在一边,口中鲜血直冒,很快在地上形成了一片血泊。
周围七八个军卒瞬间哗然,面作惊恐状,连忙朝寨门里跑去,边跑还边喊着敌袭。这一喊不要紧,声声传递,蔓延开来,不过片刻这座偏营就全体响应,连饭也顾不上吃,浩浩荡荡,人头攒动,直往寨门逼来。
方才逃跑的那几个军卒正指手画脚、添油加醋地对寨门口倒着的那具尸体死前惨状进行描述,边说还边指着柴迁三人嘀咕着些什么。被众军卒簇拥在正中走来的是本处军营的统制官,其人麾下统兵两千五百,算是相对少的,此时却也雄赳赳阔步昂首,颇有一副要给死去的陈头儿报仇的架势。
只是走到跟前,还未等他放声喝骂,已经翻身上马的单万柳取下马背上负着的长弓,搭上一支长箭,拉了个满月,瞄准了哄哄闹闹的人群。这统制官登时一惊,心里头闪过千百个想法,身子却是利索,朝边上一扑,睁开眼发现那支粗长的箭矢就这么插在面前的地面上,箭翎还随着尚未完全稳定下来的箭杆微微抖动,没土不知多深。
“老子的……”统制官张嘴颤声,一口带有浓厚蜀地口音的脏话就这么如同连珠箭似的迸发而出。
柴迁和单万柳都是一愣,心想这军伍当中各地的人倒是不少,看来之后得多多留意,不定还得去学点人家的方言来的,瞧这位的神态和姿势,还有喷了满地的口水,总不能是表扬老单箭术高超呢吧?
反观季莆,在那汉子出声的时候,脸颊便不自觉地一抽,随着统制官声音越来越大,说的内容越来越杂,终于是绷不住了,遥遥一指,破口大骂:“你那腌臜破才!满口胡话,你可知道这位是何人?!”
统制官擦了擦口水,朝柴迁打量了一番,继续用蜀话骂道:“老子哪个晓得这是谁家的瓜娃子?脸生得白净,还骑着马儿,怕不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耍的呦!倒是来跟老子装熊,要点脸皮噻!”
当中有几个短语还是和两淮的官话略有相像之处,虽说此时的后周官话按辈分算来大约是第五代的汉语,但蜀话毕竟不算太难懂……于是乎,怒极的单万柳又拈了一支箭来,正准备射去,被柴迁摆手拦下。
后者被气笑了,冲那统制官喝了一声:“兀那汉子,报上名来!”
中气十足的一声,倒让这统制官吃了一惊,本以为这年轻人应该是个柔柔弱弱的,谁想到声线这么粗,喊的这声响,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战阵上发号施令的……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是夔州郑毅是也!自蜀中来,先投唐军,再入周军,辗转十余载,如今在建康军内任统制官,领着五千兵马,你又是何人?!”
郑毅扯着嗓子,好似要将方才受到的惊吓尽数还回去一般,却让柴迁眉头一皱。五千人,真亏这老小子能讲得出来,整个建康军的建制也不过三万余,他一个人就占了六分之一,难道是欺负自己不晓得个中内情不成?
“原来是郑将军,失敬失敬!”柴迁心思电转,立时换上了一副笑脸,掣马往前,“小的多有不敬,方才离得远了些,还望将军勿怪,勿怪!”
郑毅被他这一下搞得有些迷糊,又瞥见三人身后倒地不起的陈头儿,黄脸一横:“那是什么?无端打死我兄弟,此时倒来说什么不敬?”
说话间,眼神却在柴迁手中攥着的那锭银子上不停落着,后者一看便知,快些朝前,干净利落翻身下马,双手向前握住郑毅,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就塞进其人手中。郑毅略微摩挲两下,又轻轻掂了掂,脸上怒容才堪堪消去:“哼,都是当兵吃粮的,哪个不是爹生娘养?就这么打死了,找谁说理去?”
柴迁暗骂这人脸皮倒是厚得很,可心里头打定了主意不打算暴露身份,便继续赔笑道:“将军勿怪……这样,小弟是来找郑逊郑将军的,将军也姓郑,您二位莫不是……”
“找我堂兄?”其实郑毅和郑逊压根没半个铜钱的关系,郑毅是蜀中来的,郑逊是山东调来的,只不过郑毅打算唬一唬这个年轻小子,方做个狐假虎威的活当,“不若这样,你们三人与我去,先把要紧事办了,再处置这死人的事情,让我堂兄来说,总好过我来,是也不是?”
柴迁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招呼单季两人赶上。郑毅也从旁卒那里牵来了一匹马,走在最前头,三人紧随其后,互相交换着眼神,很快便来到了郑逊办公的军帐。
说来也是,这郑逊出自地方大族,是成德九年的武举人之一,先是去了北面和金人厮杀了两年,然后又凭功进了兵部,一连待了五年之久,才调往山东剿匪。其人和杨略有旧,但在山东剿匪时起了龃龉,便日渐生疏,而这郑逊又因为殊无升迁之途,性情巨变,懒散无为,整日无所事事,军中庶务也尽数丢给僚属,弄得手下人是苦不堪言。
去岁其人不知走了什么关系,竟是搭上了兵部尚书周固的小船,原地凭剿匪之功升了五品上将军,一年后又调来建康军领兵,协理建康军事,升了四品下宣武将军。这升迁之速,放在早些时候都是难以想象的,但其人殊无军功,竟能至此,也让柴迁早早惦记上了,只是近日杂事颇多,抽不出手来料理这人罢了。
无过无功的东西,未免有些太过招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