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六八 划江(1 / 2)
攻陷金陵的消息快马送入开封,满城百姓自然是张灯结彩,红光漫漫,欢呼雀跃,城内万人空巷。朝廷难得的取消了一夜宵禁,供百姓彻夜狂欢,也让商户们赚了个盆满钵满。
作为最直接受益者的朝堂一众文武原本都自矜于身份,不欲露出太多情绪,但居于文武之首的王仁和李仪之在早朝时嘴角就没有下来过,受到两人影响,朝堂气氛一时融洽无比,往日常有的攻讦和互斗也都短暂地消失不见。
歌功颂德的劄子不断送上,不管这部门长官与军事究竟有无关系,此时一封溢美之词满满的赞美奏章是最好不过的。这下可忙坏了各家的长史与门客,人人抓耳挠腮,一改文人形象,生怕跟别家的劄子重复,到时候闹了笑话去,岂不是给自家老爷丢面子?
百官震动之际,文人骚客们自然不会落后。繁台、铁塔、州桥、汴水、隋堤,开封几处名胜数日间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不少墨客在此间留下自己的诗赋咏叹,更有一批翰林学士和国子监学子相约至桃林饮酒作乐,大抒豪情。
都说盛世与衰颓之世最容易产生好作品,如今后周风光虽然还称不上盛世,但能攻克宿敌的国都,在久居两淮寸步难进的周人眼中已然是天大的喜庆,堪比过年之乐的存在。后世专职研究周词的学者对于这个时间段产出的优秀作品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正是后周军队的卓越战绩让国民自豪感大大增加,由此激发了文人们的创作热情,从而演变为持续了一年有余的词潮……
御花园中,经过工匠和花师专门雕饰和摆弄过后的百花在这个时节绽放得美艳动人,完全不像即将入秋的样子。成德皇帝已经许久没有来过,盖因战事堆积,政务繁冗,北面金人又在蠢蠢欲动,诸多事务压在身上,实在动弹不得,半点赏花闲游的心思也无。
金陵战事暂告一段落,成德皇帝也毫不客气地将政事全部丢给了亢奋到了极点的群臣,带着皇后与淑妃、德妃,还有吴王柴锁、越王柴铫,在这御花园中漫步起来。
蜂蝶嬉戏其间,花鸟照相辉映,被压抑数月的成德皇帝总算是稍微感受到了一点人间的温暖和惬意。已经将近六旬的他步履不免有些蹒跚,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不需要人搀扶,此时负手小步走着,身后皇后与两位贵妃紧紧随行,脚步却稍微放缓,和皇帝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冲撞了成德皇帝。
柴锁和柴铫兄弟两个跟着皇后与贵妃后头,两人身后是隔了老远的内侍和宫女,因此相对放松,表情也没有那么庄重,反而是互相挤眉弄眼的。要说这兄弟两个打小处得就好,没什么间隙,也几乎没有过争吵,如今一个年近四十,一个已经四十好几,还好似孩童一般,放到外头去也是令人十分羡慕的。
“吴王,越王,你二人上前来。”
一听这话,两人当即收敛笑容,穿过皇后与两位贵妃让出的空档,走到成德皇帝身边欠身行礼。
“唐人在临安重建国都,康王登帝,定元建炎,俯首摆出恳切卑微之姿,要与大周划江而治,你们看呢?”
这话头一开,三位后宫后妃便识趣地朝一旁踱开,皇后指着迎风绽放的一树绚烂,淑妃与德妃微笑颔首,心里头都知道后宫不能干政在大周是惯例,这种情景经历得多了,立时转头装作没听见也都是常态。
柴锁在枢密院,长子柴迁又在前线,自然先行开口:“禀父皇,这划江而治,乃是划长江而分治南北,然而金陵已下,哪来的什么划江之说?唐人此言,多数无稽,毫无敬意,当驳斥之。”
“越王看呢?”成德皇帝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
柴铫瞥了一眼自家九弟,得到了后者肯定的目光后,这才施施然出声:“回父皇,儿臣在南多年,深知唐人狡诈,当属世间一流。出尔反尔,不过顷刻之间,况且我军节节得胜,如何能轻易和谈?不若休整一番,再振旗鼓,朝临安进发,荡平唐人流廷,江南尽入彀中,岂不易尔?”
这就是两人的交替相助之法了,柴铫此举明显是不符合当前实际情况的,但其人依旧说出,摆明是要给成德皇帝另一条路的说法。说简单点,两人讲的也就是朝中目前争议最大的两条路子,一是不划江而治,要按照大周的最佳收益裁定一条新的边境线出来;一是干脆直捣临安,彻底覆灭唐廷,免得再生后患,毕竟前面这么多年南征的后果摆在眼前,那后头收拾得干净吗?
成德皇帝很是满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说道:“朕的意思,金陵不可能放回去,但若是莽撞南行,唐人一时凝聚,未必能讨得好处。”
话说一半,成德皇帝好似是想起了什么,连连摆手笑道:“罢了,今日游园,莫要再提这些,让那群老头子和自诩为新秀的家伙去忙活忙活,朕的担子太重啦,是时候放下来了……”
柴锁和柴铫两人没有对视,但都从父亲的话语中感受到了……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