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三一 报应(2 / 2)
战马是骑兵的心血和战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但郭芳牙一咬,下令所有人都将战马杀了,甚至亲自动手挥刀将自己那匹跟了两年多的枣红大马的马头给劈翻了去。众将心惊胆战之余,也是无奈地纷纷动手,一时间马儿哀鸣,震人心肝,有些骑兵伏在马尸身上痛哭出声,气氛十分压抑。
正当众人打算起身离开时,从东北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高亢的呼喊……分明是周军已至!
“杜都尉,你做的好事!”郭芳闻声惊悚,冲杜子腾低喝道,“杀了这些马,该如何跑得?你倒是说说!”
杜子腾终于是白了脸,大手握紧了长刀,余光在逐渐围起来的唐军众将身上扫过:“事不宜迟,快些走吧!”
“破贼,你怕是周人的走狗!”蔡贡,也就是方才和杜子腾相争的那个蔡将军,此时已是勃然大怒,“故意引我们来此处,然后杀马,待周人来后一网成擒……是也不是!”
杜子腾浑身松弛下来,嘴角已经勾出一抹冷笑:“蔡将军说的是……但我不是周人走狗,老子就是周人!”
不仅是蔡贡和一众将领惊呆在原地,就连郭芳都是诧异莫名:“你是周人?”
“我生在襄阳,幼时发了水灾,家中凌乱,父母俱亡于其中,我当时被送到亲族家中才幸免于难。”杜子腾娓娓道来,氛围一时怪异,“后来才知,我父母并非是死在水灾里,而是有一伙水贼,水灾过后到处掠杀百姓。我父母不肯交出家中首饰,便被那伙人害死!”
“不知你还是否记得,三十余年前,你还是个水匪?!”
这句话对郭芳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在率千余水贼投降南唐后,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个校尉,然后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平虏大元帅,军政双持之下,当年做水匪时做过的缺德事已经被抹去了绝大多数痕迹。现在的人提起,也不会说高高在上的郭大帅当年是水匪云云,就连自己麾下的一些年轻将领也完全不晓得这件事……
半晌,当视线中已经出现周军骑兵时,郭芳才堪堪出声,整个人显得十分无力:“杀了吧……”
还未等杜子腾再说什么,蔡贡上前两步,手中大刀抡起直落,将这个大仇即将得报的年轻将领的头颅砍下。
杜子腾的首级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定定地看向郭芳,好似是注定了一般要看着他死在眼前。后者心里兀地涌起一阵疲惫感,重重地叹了口气,朝愈发靠近的周军喊道:“让你们领兵的将军出来与我说话!”
半晌,周军铿铿锵锵碰撞一番,让开一条路来。
柴迁走在前头,高源、扈再兴、单万柳三人跟在身旁,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几十个唐军将卒,难掩胸中舒畅。
“今日在此,恐怕你不会让我走了吧?”郭芳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要怎么个杀法?不若用弓弦吧,我是武人,理应……”
“这七日,我军将士是怎么死的?”
冷不丁一句话,让郭芳话头登时止住。其人内心翻腾,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偏偏又无法挣脱开来,真真是……
“弓弩手准备!”
唐军将卒们一阵哗然,蔡贡操刀横在郭芳面前,冷峻的面容间带着一丝紧张:“大帅,周人放箭后我替你挡着……你且先走!”
“走哪里去?”郭芳无助一笑,与几个时辰前的那个满面春风、尽抒胸中臆气的平虏大元帅判若两人,“唯有死路一条罢了。”
蔡贡一惊,还未待他再多劝说,前方已经响起了一阵弓弦松动之声。数百支箭矢齐刷刷射来,虽不至遮天蔽日,但在唐军众人眼中,每一支箭矢都好似是阎罗王的令箭,只要中了,就能看见鬼门关在面前晃悠……
柴迁还觉得不够,挥手又让弓弩手射了两轮。上千支箭矢覆盖满地,彼处的数十名唐军将士已经毫无生命体征,成了这场战事中万千死者中的一员。
-------------------------------------
子腾幼遇洪水,亲族家人尽殁于其中。及年长,行武举,以状元唱名。郭芳见之,又晓其事,乃叹曰:“当培养之!”遂收为心腹。——《旧南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