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零八 周凉(下)(1 / 2)
许是吕德用掉头发为代价的祈祷终于是有了点作用,六月中旬沂州的雨水兀然变大,在即将形成小规模洪涝的时候及时停止,接下来就是连绵不绝,能浇灌庄稼又不至于让百姓的生活变得举足为艰,这雨下得是再好不过了。
六月闷热难耐,人心浮躁不定,沂州城内外也因此生出不少事情来。先有姜家庄的几个浪荡儿游手好闲的,在城里听曲儿,看上了荟萃楼的头牌花魁苏宓儿,仗着自己身旁家兵打手一众,又喝了两壶黄酒,听说苏宓儿只弹琴不陪客,当即将荟萃楼的大堂砸了个稀烂。被团练生擒活捉去后,关在大牢里,家兵也是狗仗人势,见了官老爷和凶神恶煞般的狱卒,连个屁也不敢放,唯唯诺诺地蹲在里头听候发落。
柴迁问询,正好没事,便往公堂去瞧个热闹。不料甫一进去,就听见里头一顿鞭子响声,还伴随着两道明显还是少年的痛呼惨嚎声。定睛一看,正是姜家庄那两个东溜西跑、到处惹是生非的小祖宗,这俩人仗着老太爷宠爱,加上庄子里武风极盛,颇有些无法无天。被心烦的吕德逮个正着,亲自提审,倒是落了下手去,一顿杀威鞭抽下来,其中一个竟是浑身抖搂了两下便直挺挺在地上不再动弹。
往前探个鼻息,居然被活生生打死在了公堂之上!
只不过消息回转,那姜家庄的人整日到处给这两个废物擦屁股,也是无奈羞愧得紧,听闻死了一个,另一个也吓得黄尿满裤,甚至有人拍手称快,可见这二人在庄内名声如何了。就是姜老太公那里不好收拾,吕德也是个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打死了人家庄子里的人,还特意登门道歉,称是那两人蛮横无理在先,若是放在庄内也必然是要用家法杖杀云云。
临走之前,吕德还送了份礼物给姜老太公,算是堪堪安抚得当。谁知老太公傍晚用过了晚饭,回到房中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蜀锦剥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个檀木盒子。再认真一瞧,倒和那放骨灰的盒子有那么几分相像……
老人家受不得气,胡思乱想一通,心中郁结更甚,身为地方宗族豪强,不好也不能够去找吕德争论,便私下瞒着不说。其人身心俱疲,一日比一日虚弱,最终是在临到冬天的时候病情恶化,撒手人寰,掌管了沂州姜家庄四十余年之久的姜老太公一走,整个庄子就乱了套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然后就是司空见惯的军卒械斗,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情节也算不上太严重,加上并非战时,柴迁本想着直接让领头的两个营正自己去受一顿军棍,然后将几个闹得最凶的兵卒从虎翼军中调往后勤作伙夫了事。没想到其中一个营正姓范,虽然和京师的范家有点血脉关系,但总归只不过是个旁支到不能再旁支的子弟,靠着一个范字想要横行霸道罢了。
那个范营正也是无比嚣张,叉着腰冲前来传令的军卒大声喝骂,指着人家鼻子说老子是范家的,你如何敢打我军棍云云。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围观的人多,有几个机灵的早就晓得如今沂州刺史吕德吕大人当初做转运使的时候和范氏闹过的矛盾,当即脚下一溜烟跑将开来,直接将消息捅到了吕德那里。
军伍之事,柴迁本来要从容处置的,被吕德知道后也不得不慎重处理。考虑到情节恶劣,加上虎翼军几乎已经是个成型成建制的军队,柴迁还是下令将那范营正处斩,首级悬于城门示众。这范营正不愧是个厉害人物,七八个军卒围上来要捉他,反被他持刀砍伤了两个。尽管最终其人还是伏诛,但落了个持械顽斗的评语,在一季的汇报当中送到京师,又引得范家一阵波动。
除了这两件事之外,一整个夏天沂州几乎没再发生什么大新闻。鉴于虎翼军已经成型,柴迁也不需要整日到军中去监督他们操练,逐渐放权之下,人也活得有些轻松自在,整个身子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
这放在刚来之前,可是万万没想到的。
朝廷方面,由于计划明年南下,为此已经准备了两三年的时间,更兼成德皇帝催促,大臣们最终还是认同了和西凉的结盟和议。长安方面对此也表示十分同意,并且提出要派遣他们的礼部尚书作为特使前来开封进行具体内容商讨。
礼部尚书,而且不是像先前南唐来的魏杞那般是安着的尚书头衔……是实实在在的礼部尚书。
这礼部尚书姓寇名献,祖上是名相寇准,妥妥的名门之后。其为人谦逊有礼、谈吐大方,年轻时便有前往西夏的王庭兴庆府游说党项群臣的经历,也有孤身入蜀,在成都皇城当中遍斥群英的壮举。而这人今年也才四十五岁,正值壮年,这一趟出来若是能让后周做个情面,达成和议,不定等来年伐蜀功成,一步登入中书也是未可知的。
寇献星夜疾驰,好容易才赶到了开封,顾不上稍作歇息,趁着成德皇帝精神头正足,整理了服饰便匆匆到宫城求见。这一点都不符合常规的使臣见面礼数,但成德皇帝那日明显心情正佳,便允了他先进来与自己私下见面。
私下见面,严肃性虽然不比紫宸殿中的外交晚宴,但普天之下,能得到皇帝亲见的人物又有几个?
没人知道那日寇献在宫中与成德皇帝说了什么,来往的内侍宫女只晓得许久未见笑颜的皇帝陛下今日很是开心,还留了寇献在宫中用膳,被后者拒绝后特地赠了他一瓶珍藏玉酿,差点没把叶昆的眼珠子给瞪出来……好家伙,这人果真有这般的大的魅力不成?
拒绝官家的留膳,这天下恐怕没第二个人敢这么做的吧?这人倒是端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