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九一 撕毁(2 / 2)
二月初八,许久未召集众臣的成德皇帝下了道口谕,让大家到垂拱殿来见个面,顺便将新年来一直走动的太子柴铂、被枢密院军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柴锁、格外关注南面动向的柴铫,以及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北上泽州的柴迁也都一起叫来。
不出意料,宇文宏集结兵马向北面施压的事情早就传了出去,这几日下来皇帝之所以不召见,是为了给众人足够的时间消化和想出解决的法子。
“宇文宏那厮,未有宣旨,也未有密信,更无任何举措,就这么大喇喇聚兵而走,难道不是对大周的挑衅吗?”
群臣交头接耳之际,一年轻兵官昂首走出,高声朝座上的成德皇帝说道。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这人星眉剑目,面容偏黑,神色炯然,一身五品将军军服穿着,整个人显得极有朝气。他不是旁人,正是此时驻守在鄂州、前两年降周的李元庭之子李爽。
“李卿,此话何意?”
成德皇帝看到是他,自然晓得其人心中焦急,毕竟其父还在鄂州未动,与南唐又有龃龉在。倘若宇文宏真个要犯边,必定先拿鄂州开刀,鄂州水军足,步兵却不算多,更何况以一州之兵面对一国之军,如何能敌?
“陛下,臣的意思,南唐群臣看似忠厚,实则奸诈!”李爽年轻气盛,有些着急,说话不免快了起来,“未雨绸缪、未寒积薪,唐军不过稍有集结,还未成气势,若我军直接逼下,其众心怯,或可直接投降,或可退却再议,或者干脆结营自保、不顾朝廷指令!”
众臣一时哗然,有的暗暗指责这小子说话语气过分至极,面对圣上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说话?有的略略撇嘴,心想这人不过是要救他父亲,却要用大周的战事来保障一二;有的直接投去复杂的目光,看不清是鄙夷还是佩服,又或是无奈之色……
“李卿所言极是,但两国和议不过两三载,谁先撕破和议,谁就是罪人!”成德皇帝并不承让,稍稍动用气势,就已经压过面色逐渐苍白的李爽数倍不止,“自古忠孝两难全,李卿为你父亲之意,朕自然懂得……可若是擅自开战,边市该如何?边地百姓该如何?粮秣足是不足?将兵可战是不可战?贸然起兵,是要做自保姿态,还是要做大攻姿态,抑或是二者皆有?南唐水师之利,天下尽皆晓得,我军水师与之相比如何?江南水网密布、河湖纵横,骑兵难行、步卒困处,该怎么行军?”
一番话下来,问得李爽哑口无言,顿时愧色满面,向成德皇帝匆匆行了一礼,连忙退回到队列中去。
“朕知道,这两年下来战事颇顺,连连得利,诸位也起了轻视之心,心想南唐比之金国如何?”成德皇帝轻笑一声,“就是朕有时也在思索万千,金国打得,为何南唐打不得?”
众臣闻言,纷纷下跪,恭敬作倾耳细听状。
“原因无他,金国百姓多是汉人,受女真、契丹压迫已有百余年,如何不盼大周收复失地、得归故土?于是我军所到之处,百姓纷纷赢粮影从,我军只消溃金军,便可占有其地……但南唐如何?”
“立国二百年,所沐之风皆为李唐之风,所信之人皆为李唐之人,偏安一隅,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成德皇帝微微颔首,胸中雄气顿生,“同为汉家儿郎,为何我们坐得江山,他们便坐不得?于是乎,大周每每南下,大多无功而返,为何?非是为唐军所困,实乃为唐民所困!”
“平靖一地,则乱民丛生、盗匪横行,官吏假意降周而事后起兵谋乱,宗族阿谀奉承而背后作恶插刀。若夺一地,要服其人心,没有十余年之光景,是万万不能的!”
“因而,要与金人战,轻松决断即可……要与唐人战,则需处处谋划、节节定策,岂是繁杂二字能够轻易概括的?”
成德皇帝愈发激荡,众臣便也愈发垂首,大殿中气氛一时紧张无比。
-------------------------------------
大唐内忧外患,不外如是。臣斗胆,请罢伐周之战,以安靖祸乱、重塑民心。——虞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