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六六 和战(2 / 2)
而成德皇帝这边,前文所说的未能开疆拓土但却战死大量将卒,引发的军队内部矛盾需要相对应的犒赏和抚恤才能够堪堪平复;从北地带来的、主动逃亡而来的二十余万百姓如何安置、如何同化、如何让其转化为国家发展的动力是头等大事。最后,尽管此战并没有名义上的胜利者,但成德皇帝还是必须要对此次战事中的功过进行平定与赏罚,以明正视听。
两头猛虎各自舔舐伤口,而本来担心被周人料理的南唐、害怕金国插手内政的西夏则在这大半年间获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喘息。如果不是完颜允恭的暴毙,或许不会有战事兴起,但恐怕两国内政都是要受到邻国干涉的。
尤其是宇文宏,其人刚与后周签订和议,但又忧虑后周出尔反尔,便遣人看住在鄂州优哉游哉的李元庭,同时也在边市当中安插进了不少军谍以做防范之用,却是过于小心谨慎了。
“如此大战,劳民伤财……”垂拱殿门口,成德皇帝负手站立,身侧同样立着随行随侍的叶昆,“说到底,还是朕的所谓雄心作祟……”
“官家,可不敢这么说!”叶昆忙垂首相对,“好教官家知道,是金人先起边衅、先开战端,咱们不过是从容应对,哪来的什么雄心作祟?”
“你不知。”成德皇帝深吸一口气,又顿上一顿,“若不是完颜允恭先死,他们如何能开战端?说到底,还是朕想得左了、做得不妥……去岁一战本就用了好大力气,如何能从容再来一场?金人起兵三十万,粮秣不全、军心不稳、士气不盛、天候不和,仓促南下要讨个公道,自然是讨不到什么便宜。”
“咱们呢,仓促迎战、调度不周,去岁北伐的部队有的才刚回到家中过年,便又要匆匆启程。若不是去岁收成好,粮秣充足,大周怕不是就要来上一场大灾的!”
“官家!”叶昆急忙出声,四下扫了两眼,“官家慎言!”
“有什么慎言的?”成德皇帝反笑一声,“叶昆,你跟朕已有二三十年,平素私下里不是还跟你那些干儿子自比千古第一贤宦高力士的吗?难道看不出朕的说法和用意所在?”
叶昆这一下可遭了重,立马匍匐在地,抖如筛糠:“陛下,陛下!老奴万万不敢有所揣测,更不敢有所自满自得的呀!”
“你起来!”成德皇帝嗤笑一声,“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被人瞧了去,又要说朕乱发脾气……先起来则个!”
听皇帝语气平缓甚至还带了点亲近,叶昆这才稍稍放心,忙起身整理了几下,又复躬身立好。
“迁儿前日来信,说是要留在北面,今年过年也不回来,就在泽州过。”成德皇帝沉默半晌,才幽幽开口,“人家都是离乡后思亲倍切,怎么他一走就想着留在北面不回来了?还将自己未过门的娘子,就是王太师的那个孙女,也一并留下了……昨日王太师才找了个时间进宫见朕,端的是个老泪纵横,言道孙女不要他了……”
说到这里,成德皇帝颇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抚掌大笑起来。
叶昆在一旁听着,也是感到诙谐好笑,但不敢在皇帝面前多笑两声,只是轻微地咧了咧嘴,随后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好一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成德皇帝偏过头来指了指犹自发笑的叶昆,“他二人这番北上,也算是共历生死,在战阵上走了一遭,这情谊是要比旁人坚定得多的了……只是北地终究是凶险,迁儿要留着倒是无妨,翎儿也在,你觉得是不是不妥?”
叶昆一面心里暗道今天的问题怎么会这么多,一面又正色相对:“官家,太师那边当是去人护着了才是,断不会有所损伤的……听说太师的孙女很是喜欢出游,平素被限制着走不开,如今去了北地,见了彼处风光,想要留下来游玩几时,也是无妨的嘛!”
成德皇帝微微颔首,自是远眺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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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山坡羊·潼关怀古》张养浩